插图 刘学伦
方亮再次成为领头羊，带领教材发行中心的兄弟姐妹干起来。
他说，中心工作风险大，弄不好白干不说还倒赔。现在，谁愿意离开，都来得及。只要举个手，或者下来跟我说一声。
话语落地，没人举手。
他再追问一句，回答异口同声，方哥，我们跟定你了！
方亮心头一热，差点儿掉了泪。
他把跟海天签的合同放大了展示在墙上。白纸黑字，进生退死。又制作了一张完成任务排行表，彩喷出来挂在上下班天天路过的地方。谁销售多少，回款多少，排在第几名，一目了然。
谁愿意落后啊？脸上挂不住！
当然，以上是精神层面的，物质奖励必须跟上。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没道理！方亮跟宋迷糊要政策，宋迷糊迷糊了半天，说能不能想办法，不要从店里发奖金，否则别的部门看见不高兴。一碗水要端平啊！方亮点头我明白了。宋迷糊又说，发奖金的时候，要想着点儿为你们服务的人！方亮又点头，我明白了。心说，就是你和刘大埋伏呗。
精神并物质，快马又加鞭。方亮跟本部门员工和各个分中心都签了奖励合同，谁销售得多，奖金就多，不封顶。钱从哪儿来？他绕了一个弯儿，由海天出版社根据他报的分配表直接下发，不走书店的账，最后从应付给书店的返点中总扣除。
国字号书店到底还是有口碑，特别是在教材这块儿要保质保量，国营书店更有其不可替代的信誉优势。现在，通过合作，方亮又拿到最好的折扣，在同一起跑线上，大客户还是买国营书店的账。更何况供货快，品种全，一步到位。于是，买卖风生水起，朝华又回来了！
一个学期下来，明细账一算，哇噻，海天出版社的教材回款竟突破一个亿！按照合同要返五个点，五百万真金白银啊！
算错了吧？方亮对小凤瞪起牛眼，重算！
再算，又算，三算！没错。错了我也不走人！小凤说。姐们儿都笑起来，说领导阶级唯一的童子鸡保不住了！
小凤扬脸儿看看方亮，大眼灯！
方亮的牛眼立马变成弯豆芽儿，同胞们，今儿个我请客！
小凤笑了，我来盘童子鸡打包！
姐们儿都叫起来，哎哟，吃独食啊，馋死人啦！
趁热打铁，方亮以海天为模式，又接连签下七家重点出版社，完成了他大市场的战略设想。如此一来，教材品种更齐全，南来的北往的，要哪个社的，就有哪个社的。比起自办发行的出版社品种单一，渠道有限，国营书店显示出绝对优势。没签合同的出版社纷纷找上门洽谈合作，愿意以更多的优惠加盟。一时间，门可罗雀的书店，又熙攘起来。奄奄一息的教材发行眼看起死回生，销售额从不足两个亿涨到五个亿，向历史最高水平一步步靠拢。
当然，曾经立下军令状，誓与教材发行共存亡的兄弟姐妹们，日子也一天天滋润起来。天津籍的姑娘说，干饭茄泥，嘛也别提。意思是红烧茄子就米饭，好的没法儿说。北京籍的小伙儿说，饺子就酒，长吃长有。意思是吃上饺子喝上酒儿，美得没治。
隔墙有耳。教材发行中心莺歌燕舞，再次让书店其他部门员工眼绿。特别是销售一般图书的部门，在市场竞争日趋白热而买书读书人日益减少的残酷现实面前，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别提干饭茄泥，更别提饺子就酒，连基本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有眼绿的，还有眼红的。谁呀？郭劳子。
这天晚上，他提着两瓶西凤到处找两位老相好的。打手机，一个关机，一个响到天上也不接。哪儿去啦？又上桑拿泡妞儿去了？这可不好找。桑拿开得臭大街，隔不远儿一个巴黎梦，隔不远儿一个塞纳河，尼玛全都醉生梦死掉河里了！郭劳子郁闷地提着酒，来到他们经常小聚的狗食馆，打算喝他个见了皇帝不磕头。想不到刚一进去，就看见两位爷在里面正喝得红头赤脸狮子滚绣球。
哎哟喂，跑得碗都快生孩子了，闹半天二位爷在这儿呢！
噢，三舅来啦，里边请！宋迷糊边叫边起身让。
刘大埋伏喝得断了片儿，瞪着两只红果眼，冲郭劳子直哼哼，像憋了干屎。嗯，嗯，嗯。又瞪宋迷糊，他，他，什么时候成你三舅了？
宋迷糊说，这熊孩子！
郭劳子说，打二位爷的手机，一个不响，一个响了不接，还以为你们又去洗了呢！
宋迷糊说，再洗脱了皮！最近这么紧，没长眼的二货抓了多少？我是开会关了机，散会忘开了。这熊孩子听会，肯定也静了音。
郭劳子说，开那多么会管球用，一点儿正事也办不了。
刘大埋伏嘟囔着，嗯，嗯，办不了，办不了。
宋迷糊说，郭村长又要办什么事？郭劳子说，利民利国的事！宋迷糊说，简称，民国事。
郭劳子说，可不，民国的时候就办学，办学就要有教材。现如今连福尔摩斯都狗屎了，就是教材卖得好。碗那臭小子跟创新教育出版社合办了一个教材发行部，指望大宋兄弟帮一把。
刘大埋伏嘟囔着，嗯，嗯，帮不了，帮不了。
郭劳子一戳他脑门儿，去死吧你！宋迷糊问，怎么帮啊？
郭劳子说，你们店里姓方的大能人最近扑腾得不善，成了教材黑老大，谁归顺他谁发财。大宋兄弟，鼻子大了压住嘴，你跟说说，让他也收编收编碗那臭小子。
宋迷糊说，公子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他那个发行部叫什么？
郭劳子一下子想不起来，叫个……叫个，大……
宋迷糊说，大界五友？
郭劳子连忙说，那不能，那不能。大街上有，就在大街上。噢，想起来了，叫……大智创！
宋迷糊一愣，啊？大痔疮！
郭劳子说，脑袋让你说到屁股上去了！不是大痔疮，是大智创教材发行部！
宋迷糊说，真够雷人的。
郭劳子说，先把姓方的雷他个外焦里嫩！
刘大埋伏嘟囔着，嗯，嗯，雷一下，雷一下。
宋迷糊说，郭村长，这事不难。
郭劳子说，还是一破三，你拿大头！刘大埋伏嘟囔着，嗯，嗯，我拿大头，我拿大头。
郭劳子又一戳他脑门儿，猪尾巴大肠头！
宋迷糊说，那是好东西啊，卤煮火烧没它不行！
郭劳子笑了，大宋兄弟你也好这口糙食儿？赶明儿我请，大铁锅煮的，地道！碗再给你透个信儿，臭儿子说，电子书说话要成气候，网上看书老鼠一点头就来，连手机都能看书了，走哪儿看哪儿，翻盖就现。往后谁还逛书店买书？真想买，老鼠一点头，网上买了直接送家去不说，还打折！国营书店的苦日子来啦，个体书店也要挨着个的关张。臭小子说他再干一把就转行了，让碗把印刷机赶快卖了！
宋迷糊说，他转行干什么？
郭劳子说，房地产啊！盖不起楼，先倒腾楼。买了卖，卖了买，鸡生蛋，蛋生鸡！将来，书店走不出雪山草地，草根树皮都没的吃了，房还有吧？楼还有吧？要打算卖房卖楼度饥荒，第一个跟碗说啊！
宋迷糊哈哈大笑，郭村长你太小看碗们了，没有的事！
郭劳子说，大宋兄弟你还别大喘气，骑驴看菜谱走着瞧！民国厉害不厉害？照样弯过去了。
宋迷糊眨巴眨巴眼儿，酒上了头。
刘大埋伏嘟囔着，嗯，嗯，弯过去了，弯过去了。
第二天，宋迷糊找到方亮，说我给你推荐个教材发行的合作伙伴儿，你去联系联系，合作起来。众人拾柴火焰高，红红火火照天烧！
方亮说，好啊！对方有资质吗？
宋迷糊说，瞧你问的！创新教育出版社有资质吗？
方亮说，那当然。
宋迷糊说，那当然就好，就是这家的教材发行部，叫大智创。
啊？方亮没听清，就往好里问，什么窗？宋迷糊一脸庄严，大智创！
过了几天，郭劳子给宋迷糊来电话，他还没碗出来，宋迷糊就喜从天降，怎么样？大智创成了？
郭劳子给他个烧鸡大窝脖儿，成什么成了？
宋迷糊差点儿没憋死，啊？郭劳子说，没动静！
宋迷糊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找到方亮。方亮说，宋总，我正要跟您汇报呢！
宋迷糊装迷糊，哦，汇报什么？
方亮说，大智创……宋迷糊还装迷糊，什么大痔疮？谁呀？方亮忍住笑，宋总，就是前几天您介绍的创新教育出版社……
宋迷糊忽然天亮了，噢噢，创新出版社，怎么样？
方亮说，我去联系了，他们社是出版中小学教材的，大智创发行的也是中小学教材。咱们发行的是大学大专教材，对不上号。重新发展下家吧，暂时顾不上，所以就没合作。
宋迷糊大白天下，哦，是这么回事啊！你做得对。对！
方亮走了。宋迷糊冲他后背的空气狠咬一口。好家伙，别看牙老，这一口真要是咬着，能下来二斤肉。
等我拿正了！宋迷糊心里念叨。
两个月后，高尔础在病床上辞职。宋迷糊接班任总经理。高尔础提议方亮任副总经理，主抓经营，结果被宋迷糊神不知鬼不觉地搅黄了。高尔础对天花板一声长叹，老骥伏，志在千，心有余而力不!
宋迷糊上任做的第一件事，撤掉教材发行中心。
方亮问，为什么？
宋迷糊一脸苦大仇深，中心是我一手成立的，我又一手撤掉，你以为我好受吗？诸葛亮挥泪斩马谡，我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国营国营，一碗水端平。中心奖金高，福利好，全国各地到处跑，别的部门早就闹得四海翻腾云水怒了，要求资源共享，要求待遇平等。书店本来日子就不好过，内部再乱作一团，我这经理没法儿当！干脆，撤了，跟其他部门合并了重新洗牌，来个全店大战略，让你分管一个重要部门。你说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方亮从头凉到脚，像掉进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