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十年忆伍丁

江永长（四川省文联人事处处长、四川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1986年7月，我从四川大学中文系毕业被分配到四川省文联工作，在从省作协退休后被省文联返聘的年近七旬的罗香浦老人带领下编辑《四川文艺界》内刊，主要发一些四川的文艺信息，版样是16开的，六七十页左右，一季度出一本。编辑部放在组织联络处，副处长是傅先惠老师，没有处长。除了编辑工作外，我经常被派去出差，兼作一些组联的工作。20来岁的人，到处跑，很高兴。这样的时光持续了一年多，大约是1987年底，或是1988年初，香浦老人辞职了，可能是年纪大了吧。李伍丁老师便来接替了，其时，他也年届花甲，已经在四川省文联工作了30多年，一直当编辑，差不多要退休了。我就是从那时起和他作了同事的，一直到上世纪90年代末，他快70岁，不再返聘的时候，前后差不多10年时间。

　　李伍丁老师返聘期间的头五六年一直任编辑部主任，没有主编，我是他唯一的兵；上世纪90年代初，邓风从办公室过来，李伍丁老师有了两个兵；后来陈明德老师来作些编务工作，伍丁老师有了三个兵。再后来，借调来了滕伟明老师，任了几年的副主编，由于人事关系没办过来，就离开了，不久伍丁老师也离开了编辑部回家安度晚年。其后，汪青玉、黄红军、王革新、李焦、武志刚、李智慧先后来编辑部工作过，都陆续离开了。2009年夏天，我在编辑部工作整整23年后，也轮岗到了别的部门工作，钟昌式老师来接任创作理论研究室主任和《四川文艺报》主编。

　　李伍丁老师返聘期间的头五六年是他最为意气风发、工作卓有成绩的一段时间。我们把一季度一期的内部刊物改成了每月一张的四开报纸，使信息的更新速度加快了，不久扩版为对开，增加两版文艺副刊，一版发文艺系统作者的文艺作品，另一版发校园作者的作品，再后来，改成半月一期。

　　由于工作量不断增加，人手只有李伍丁老师和我，加之他年纪渐高，校对始终困扰着我们，别字跟报纸如影随形，伍丁老师决心改变这种尴尬局面，就在三楼办公室门外挂了一张层板，上面钉一根钉子，用细长的绳拴一支红笔悬着，每期新报一出来，就把报纸贴上去，请路人“捻过拿错” ，路人改一些，他自己发现了别字，也去改在上面，有时候那板子上的红字竟然不少，有点鲜艳，他就去用本子把错的地方抄写下来，渐渐地，积累了不少，我说，李老师可以出本关于报纸校对的书了。他笑了，说：“出书还不够。 ”后来，有人提意见，说，这些“靓丽”的别字影响了四川省文联的形象；也有人说我们迂腐：别人都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你们却自己找自己的错误，还要展示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不理睬，还是依旧真诚地请别人为我们捻过拿错。后来，编辑部的办公室搬到四楼去了，校对的质量也明显提高了许多，那张板子就不再悬挂了。但我们对校对工作始终不敢大意，经常说“校对如风中扫落叶，越扫越多啊！ ”用来警醒自己，尽量减少校对错误。此事过去了20多年了，我始终难忘，一是因为，伍丁老师当时的做法的确产生了效果，提高了报纸的校对质量，更主要的是我觉得伍丁老师虚怀若谷、有错必纠，敢于直面自己的“惨淡” ，敢于自我批评的品质很可贵，不能忘记。我后来也有主动在他人面前检讨自己错误的习惯，并因此多少影响了我的某些“进步” ，我偶尔想，莫非当年无意中也受到了伍丁老师的熏陶？

　　伍丁老师不善言辞，不喜欢高谈阔论，但他并不因此就讨厌别人这样做。当时，我才20多岁，不时便有些朋友或熟人，包括一些青年作者，来办公室神侃吹牛，天花乱坠，伍丁老师怡然自得地听着，偶尔还插一两句话。有一次，他还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一乞丐莅临一家早餐店，一食客指着自己没吃完的汤圆，对乞丐说：“你来，接着吃！ ”乞丐慢条斯理地巡视后，说：“我早上一般不吃甜食。 ”我们听后当即大笑，十分快活。因此，我的一些朋友也成了李伍丁老师的朋友，比如，小向、石头等人。

　　伍丁老师待人宽厚。那时，我和妻子分居两地，只要把工作完成好了，我请假探亲，他没有不准的。后来，我在编辑部负责，也学着他的宽厚，对待我的同事。

　　2006年夏，《四川文艺报》出到第300期了，我为每个曾经在编辑部工作过的同事分别作了一首打油诗（给滕伟明老师的那首是合律的，因为他是格律诗的名手大家），给李伍丁老师的那首诗和注释是这样的：“李师打铁钢火硬，伍丁著文睿智深。讷言敏行一长者，看得人世久浮沉。注：李伍丁老师曾蒙冤被打成右派，在成都市城东街上打铁多年，做得一手好活，受到用户赞许。上世纪80年代末、 90年代初主持编辑部工作时，写了若干篇机趣妙文，令人难忘。 ”发表后，退休在家的李伍丁老师看到了，马上写了一首《见〈四川文艺〉上江永长仁弟吟我之诗而骤然有感》，发表在当年7月1日出版的《四川文艺报》总第301期上，位于二版头条，他的诗开头是“纤弱一书生，居然抡铁锤。怆然求生计，一锤一低回。 ”苍劲亲切，功力深厚。其实，李伍丁老师这样的好诗文在早期的《四川文艺报》上，经常可见，颇为四川文艺界人士所喜爱、称道，可惜没有结集出版。

　　2009年11月5日凌晨，李伍丁老师因病去世了，享年8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