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缸
思绪的云,泛滥在多情的雨季,老屋里那口有裂痕的米缸在喘息,传递出的讯息早已被老院子里的月光收藏。
时间按捺不住的风语,穿过纸上一段段最美的辞章,让我的鼻息依然听见泥土溢出的浓浓芳馨与低语。
母亲的突然闪现,让我舀起了一勺幽梦,披衣独坐细数流年,细数光阴。
泛黄陈旧的故事依稀可见,覆盖着五月的林子,还有密密麻麻的记忆,像穿行的风,环绕在低矮的屋檐,在我的一首诗里游弋,叙说着缱绻的情缘。
那口有着裂痕的米缸,被巧手的工匠锯过,宽大的铁钉像是一只只蝴蝶般纵向着宁静,牵起幸福的裙裾,走过漫漫的时光,像有草根在移动、在呼吸,更像一枚熟透的果子,融进了一些寸断肝肠的句子,把我记忆的琴键骤然砸痛……
碾房
岁月如梭,时光如刀。这把刀,早已将记忆削得瘦骨嶙峋、哀声不止。
我知道,贴近额头的寒光也潜伏已久,这让我不由得想到老家的碾坊,生生被这把刀削得支离破碎。
温热的记忆所剩无几,已经耗掉了我半生温热的积蓄。
碾坊当年很圆啊,一圈圈、一圈圈,把我汗湿的童年圈去了。
光阴荏苒,薄情寡义的岁月,都在与时俱进地奔跑,记忆中,我还独自待在原地徜徉……
弹花车
很久很久了,一堆羊脂般的棉花爱上了它,它就甘愿忍受疼痛的起起落落。
那一声声弓弦震荡的脆响,只是为爱献身,为乡村献身,如今,已在时光中剥落。
想来,失去它有一种疼痛的感觉,因为它曾经与旧时光一起并坐,一起并坐的还有我的父亲母亲和我的苍苍茫茫、饥肠辘辘的乡村。
现在,还有什么可以这样用心去爱?我曾经爱过一声牛哞,一串鸡鸣,一缕炊烟,像古路沟坡上灿烂的野花,蜂飞蝶舞着,是它们充实了我整个童年的时光。
弹花车,一直在我记忆的深处,它唤醒了我童年梦想,给我过于沉重的翅膀注入了飞翔的欲望。岁月,却浩浩荡荡地涉水而过。
北中原家乡的这一片泥土地啊,草民们用汗水浇灌出丰硕的五谷,还有夏的葳蕤,秋的金黄,照亮过我灿烂的笑容,坚定了我的内心,如今却已被挺拔的高楼阻挡……
捶布石
我第一次走出黄土弥漫的小村,面对命运,我逆流而上,决不随波逐流。
母亲的捶布石,在我年轻的心灵,显得那么的老成持重,它是一块不屈服的山石啊,多么像跟我一起长大的兄长。
有时候尽管我会显得慌乱,有时候尽管我无所适从,那捶布石,总是看着我的脚步朝前迈出。
那条村路,就像一根长长的鞭子,沿着生活的轨迹,不停抽打我艰难挪动的脚步,足音沉重且步履维艰。
捶布石,好似敲响了那个时代的警钟,把一路腾起的红尘,多舛的命运,弥漫了的眼睛,为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发出巨大轰鸣,打开清澈的心灯……
石磨
是时空中的一个圆圆的句号,寂静无声地栖息在乡村蒙尘的角落,长高长大了的乡村似已忘记。
是它,鸣奏着当年贫朴的岁月之歌。
饥肠辘辘的乡村,灌满了石磨腹中深刻的空,草籽、树皮、桔梗都曾在石磨的腹腔中研磨。
那消失的老牛与流年的钟声,只将逝去的岁月空旷地托举,在天地间悲悯,为乡村守望。
年轻人已经不认识它了,它已淡出时间很远、很远;清风和鸟儿也不认得它了,只乜斜着眼睛看它,默不作声;可父亲、母亲与我的兄长和我都也记得它,然而,父亲母亲却微笑着走了……
石臼
小村里那些泛黄的故事,都装在石臼的心里。
石臼不屑也无力再走出村外,它说它只属于越来越被掏空的小村,不属于充满滚滚红尘的城市。
天空的星辰被你一笔一画写在云卷云舒的岁月之间,像在叮咛我们:无论是在风中还是在雨中,那一条故乡的小路,那一片天空的湛蓝,应当一直尾随到今日,泛起涟漪般的离殇。
那尊石臼,收藏起了一代代人方言的尾音,看时光熙熙攘攘地过往来去,岁月的褶皱里,晕开几朵寂寥的新绿,长出了绿油油的乡愁,美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