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文艺如何走向高峰?我们的文艺评论如何走向高峰?在美术界有个说法,画不好画才做美术史论,这是不对的。确实,我们做文艺评论也需要了解艺术规律,起码不说外行话。如果评论家不理解艺术语言和创作规律,就很难和艺术家成为交心的朋友,甚至不能交流,在这样的情况下评论自然会受到影响。
我想给大家讲几个字。第一个字是“文” ,就是文化的“文” ,所谓文化修养、文化知识、文化基因。宋代邓椿说:“画者,文之极也。 ”而我们社会中,往往会有家长对孩子讲,你再不好好学习,就让你考美术。同样是学美术,也有画家和画匠之别,工匠的“匠”和匠心的“匠”是两回事,画得像只是造型像,没有味道。有一个词“眼高手低” ,对从事各个行业的人都很重要。艺术评论家尤其要眼高,而且没有手高眼低的艺术家,因为眼低的时候手不可能高,眼低的艺术家不可能对艺术有深刻的了解。金圣叹讲:“从来大境界,非大胸襟不易领略。 ”看人生,要有大悲悯;看自然,要有大胸怀。李可染在教学中主张读两本书,一本是传统,一本是大自然,都是主张综合性的文化修养。
今天的美术教学不仅是诗、书、画、印的学养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课题,就是如何正确看待西洋画对我们的影响?今天考美术的孩子,考建筑、设计的孩子都考西洋素描,在这样的情况下,中国画受到了冲击,中国画的基因受到了冲击。我认为,看待西洋画的影响,不在于是否学习西洋艺术,而是看你是否消化了西洋艺术。如果说从启蒙角度来讲,我主张用中国艺术来启蒙,一方面不要把中国画启蒙丢掉,另一方面不要完全排斥西洋艺术,要用开放的胸怀对待它。
第二个字我想讲“心”字,就是以王阳明为代表的心学。书法是心画,绘画、中国画更是心画。言为心声,书为心画,画更为心画。“心画”就是用心来画画,可见画应该是从我们内心发出来的一种艺术语言。创作从于心,市场从于利。 《乐记》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 ”从艺术创作规律来讲,艺术是源于心的,源于我们的思想、灵魂、精神。对中国人来说,“心”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比如,吴昌硕在生命的最后一年画了一幅画,我想是画给他自己的,他把自己比作一块天上的顽石。我的老师于希宁先生,“文革”期间开始画梅花,把梅花比作自己,写了大量梅花的诗,如“我爱梅花梅爱我,新枝老干任横斜” ,以此表达自己的心境。艺术创作一定要把自己的情感放进去,真诚地体验生活,才能得到真心。
第三个字讲讲“人” 。人为万物之灵。美术界有一种流行说法,要画好画,就把万物当成人来画,更应该把人当人来画。每个艺术家都需要有自己的艺术图式,但把客观对象只作为一个图式表现的时候,又颠倒了表达的内心和外在形态的关系。
再讲一个“内”字,就是内美和外美的关系。讲到内和外的时候,就讲到构思的问题。华君武先生的一组漫画《决心》 ,主题内容是戒烟。第一张是一个人在捶胸顿足,下决心戒烟;第二张画他把烟斗扔到窗外面去了;第三张是他急急忙忙从楼上往楼下跑;第四张是他把正坠落的烟斗接住了,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华老的这一组漫画的立意是有生活依据的,不合常理,合乎情理,很妙,很有艺术性。这就是艺术家的思维,极富艺术的哲理,很幽默。华老把生活信息转化为艺术信息,他大脑思维的幽默之处就在这里,没有文字,全靠漫画人物的肢体语言去表达。
最后讲一下“思” 。究竟是怎样的大脑细胞结构影响了人的艺术思维呢?有些人是天才,有些人没有突破这样那样的难关,有些人能突破难关走向艺术的高峰。有一句话叫“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还有四个字“迁想妙得” 。历史画或现实主义人物画,大多可称主题性绘画。同一主题,有正面表现、侧面表现(间接表现) ,有叙事性、情节性表现,也有象征性表现,有写实表现,也有超现实表现。其关键在于如何运用艺术的思维。
作为一个艺术家,作为一个艺术评论家,可能都需要这句话——即司马迁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我愿意和大家共勉。
(刘曦林 中国美术馆研究馆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