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山水画家的花卉
作者:刘曦林  来源:中国艺术报

  甲戌岁尾,有杭州之行,其间与立辰兄雨中驱车访宝林君。看姜宝林画最是难忘。友朋相聚,以诚相见,少不了横挑鼻子竖挑眼,但也时时有激赏与讶喜,尤其没有想到姜宝林这位卓有成绩的山水画家竟有如此多的花卉新作,惹得张立辰这位花鸟画大家为之连声叫绝,我也看到了这位山水画家的另一面世界。当时,我们刚刚参加了潘天寿国际学术研讨会,满脑子都是潘天寿,这时来看宝林的画,都知道他将面临怎样一种比较。说实在话,在潘天寿这雷婆峰之侧,要想将花鸟画再推进一步谈何容易!可喜的是,宝林确在某些角度有了些新的思维和新的样貌。

  当然,不能说宝林的画没有传统的根基,但他画花卉确无师承,又无定法,而多得益于与立辰的切磋。尽管如此,他也仍然是他自己。我看宝林的花卉,一是整,二是纯,三是胆,四是有山水境界,其创意不逊于山水。

  整者,是整幅精神——他善于用同向的线、点、面作整体的铺排,构成一种视感鲜明的大的节奏,大的旋律,大的方向感。有时铺满全纸,似密笔山水,而不似传统的折枝花卉留有大片空白或者在巧枝的形态和穿插上做文章。也就是说,这整幅精神得力于形整,得力于平满结构,得力于线的同向性排列。

  纯者,是腔调纯,不驳杂——纯与整相通相近,一如其追求大形之整体构成,在笔致上讲究整体的协调统一,并没有太多的花样;在色调上亦不施五颜六色,主要在墨色上做文章,即或偶点淡色,这色也从属于墨,不是红花墨叶似的对比,也无色彩驳杂之病。

  胆者,无拘无束之谓——有笔墨而不为前人墨奴,有物形而不为物形所役,是花鸟画而不取一般花鸟画的样相。他说他无师承,实际上他是不想依傍前人,有创造的胆识和心手。他说他作简笔花卉感到无比痛快,观其画确有解衣磅礴之致,醉酒当歌之意,在那些造型和节奏里,照得见他对生命律动的痴情,或者还有些一吐胸中块垒的表现欲,好似把一腔热血都要迸发出来似的。所以说,这胆还是来自对自我情感的尊重和自家性情的抒发。

  说宝林的花卉有山水境界,恐与其画山水有关。当他作山水画感到疲累,改画些简笔的花卉来调节的时候,便不期然而然地把众卉看作林木,把石头看作了峰头,不期然而然地携带了些山水画的造境、造势、笔墨习惯进来,或参用了些他独特的白描山水手法,有大势而不流于纤巧,皴、擦、点、染并用而不限于花鸟画成法。从美学思想来讲,其花鸟画和山水画一样,都是天人合一的哲学与物我两忘的主客观关系在一位现代画家心灵中悟化的果实。所以,他的花卉有山水的境界和情趣,那《春风春花》似山水之一隅, 《秋风图》与寒林平远同趣,《飞雪迎春》就恰似香雪海的宏观写照了。

  我喜欢这位山水画家笔下的花卉,并不是主张舍弃花鸟画自身的笔墨、造型、结构的特色和优长,且姜宝林也有不少纯花鸟画样相的作品,但他和部分与山水画境界相近的作品证明,山水画的思维方式和语汇确可以为花鸟画注入些新的作风,甚至能有意外的收获。如果说他在有些地方再糊涂浑融一些,有些地方再注意留些密中之疏的趣味,进一步解决好纯化与笔意丰富多变的关系,也许还能更上新台阶。但他总启发我们,在中国画走向现代的途程中,思维不妨再放开些,不仅在中、外艺术关系上可以借他山之石;在中国画系统内各门类、各样相、各语体之间也有许多渗溶互补的可能;不同艺术品类之间不仅有外的化合的可能,更有些内的深层的联系。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别样艺术修养、画外修养的高下厚薄显示出不平凡的价值;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姜宝林和同代许多画家一样还面临着无休止地充实学养、升华艺术的课题,爬格子的笔者亦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