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大叙事的艺术魅力
作者:余大喜  来源:中国艺术报

  八百年前,一支“通远舟师”历经苦难,在波涛万顷的海上开辟了一条“海上丝绸之路” 。

  八百年后,福建省歌舞剧院的舞蹈家们,为“通远舟师”逐浪追梦的壮举矗起了一座历史的丰碑。

  福建省歌舞剧院新近排演的舞剧《丝海梦寻》 ,以“通远舟师”开辟“海上丝绸之路”这段彪炳史册的伟大航行为背景,讲述了女主角桐花历经磨难,支持丈夫和儿子两代人献身“海上丝绸之路”的悲壮故事。以“桐花”“阿海”“小海”等艺术形象,艺术地再现了“通远舟师”生生不息、追梦不止的民族精神。这是一个极具现实意义和挑战性的题材。当沉寂在历史烟云中的“海上丝绸之路” ,在现实的呼唤中重新展示在文艺舞台时,需要当下创作者以新的理解、新的阐释,赋予新的意蕴。

  就题材而言,这是一个具有当代性和挑战性的历史题材,要表达新的意蕴,编导起码要突破两个方面的限度。一是在历史的文明碎片中,高度凝练叙事的节点,建构具有深厚“大历史意识”和中国传统文化积淀的叙事框架,二是要从“海上丝绸之路”很多主旨性内容中,提炼和渲染舞剧所要传递给观众的当代内涵信息,这是一道难题。

  叙事结构是摆在编导面前的另一道难题。舞剧的叙事很难像文字一样进行充满逻辑的理性叙事,因此如何更深入地拓宽舞剧的叙事功能,找到舞剧自身的叙事方法,是当今有才华的编导绕不过的一道坎。舞剧既然称为“剧” ,就不会没有故事。“舞”和“剧”的矛盾,长期困扰我们的编导。不可否认,当下确实还有不少舞剧创作还囿于“讲故事”的套路,对如何讲出精彩、讲出深度,还缺少深入的思考。音乐剧《功夫传奇》的导演雷·罗德里克说:音乐剧的核心是怎么来讲述故事,即用什么样的方式讲述故事最有效,才是最核心的。《丝海梦寻》亦是如此。 《丝海梦寻》的高明之处在于采用宏大叙事与微观抒情手法,以全景式宏大的艺术构思再现了“通远舟师”历史,对海上追梦的精神进行了富于质感的、全新的艺术诠释。

  《丝海梦寻》运用宏大叙事的艺术手法无疑更具美学意义,而微观抒情的张力,又为宏大叙事获得了巨大的时空自由度。全剧用一个简洁而又单纯的情节,构成《舟师如虹》《受命远航》 《魂归大洋》 《月夜盼归》 《情满刺桐港》 《逐浪丝海》等六幕叙事框架。线条清晰,气势恢宏。剧中的桐花是贯穿舞剧始终的人物。她的情感起伏构成了全剧叙事的主线。沿着这条主线,“梦寻”成了全剧一个非常醒目的意象。由此而提炼的舞段,也成为舞剧抒发情感、刻画人物的重要手段。在夫妻之情与母子之情这个“情”点上,编导尽情抒发,以爱感人,以情动人。透过桐花的情感经历和内心世界,观众被一次次地带入那些感人肺腑的场景中。观众看到的是子承父业,不畏艰辛、百折不挠的民族追梦精神。整个结构简洁而又清晰,流畅而又波澜,大起大落,催人泪下。

  宏大叙事的艺术魅力总是与微观抒情的艺术张力交织融合为一体。剧中的细节处理,让人印象颇深,耐人寻味。编导精心设计的两个贯穿全剧的道具,引发出两段让人心动的核心舞段:一段是桐花与丈夫阿海的双人舞——茫茫大海,历经远行的阿海思念妻子吹起了洞箫,箫音悠悠,时空闪回,桐花朦胧的身影与丈夫时隐时现,一对相爱不渝的夫妻,难分难舍的双人舞,美轮美奂,深深地印在观众心间,挥之不去。另外一段是桐花与儿子小海的双人舞——小海穿上父亲遗物水手号衣,立志要继承父业,闯海追梦。母亲爱子心切,苦心挣扎,一段缠绵难分的强大情感冲击力直逼心灵腹地,催人泪下。两段舞蹈工笔细腻,如琢如磨,回味无穷。它既是人物内心情感的重墨抒发,也是情节推进的重要节点。

  《丝海梦寻》表达的是中华民族海上追梦的主旨精神,这就为宏大叙事的风格提供了有力的支撑。编导采取正面表达主题的艺术构思,自始至终都在向观众不断地展示一种民族极其可贵的精神,那就是坚韧不拔的追梦精神。舞剧的剧情、人物的命运都紧紧地围绕这种精神而展开,从序幕到尾声,层层推进,步步深入。舞剧的主要任务不在于故事,而在于构建一个蕴涵情感与精神的空间,舞剧的美就在这, 《丝海梦寻》的审美力量也在这。

  《丝海梦寻》取材于历史,又着眼于现实,使舞剧既有吸引力,又有感染力,更有现实意义。 《丝海梦寻》舞美制作特别考究,满堂华彩,充满特色,凸显厚重的地域文化质感,加上融入福建民间舞蹈的招牌元素,无论是气势宏大的“船橹舞” ,还是清新秀美的“惠安女舞” ,都为舞剧的可看性,赋予了穿越视觉冲击力的品相。单人舞、双人舞典雅而又清爽,奔放而又缠绵,十分养眼,极富张力;时空交错高度自由,大气流畅的空间调度,也给观众带来了与众不同的审美体验。这一切都是为了渲染所要传递给观众的内涵信息,产生震撼人心的艺术效果。其结果就是把全剧所要整合的民族精神力量,重重地、深深地烙印在观众心头,把看似是古代人们的精神抖擞成今天的民族精神的光辉,把发生在泉州刺桐港的追梦故事,引申到当下中华民族的追梦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