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功法中衔接传统与当代的“源”和“流”
栏目:艺术视点
作者:本报记者 怡梦  来源:中国艺术报

  上海戏剧学院戏曲学院来京汇报演出,专家、艺术家鼓励青年戏曲人才——

在功法中衔接传统与当代的“源”和“流”

  “‘蒋平’在舞台上用肢体语言表达寒潭里的各种感受、遭遇,表达得特别好,这出《蒋平捞印》是来自清代小说《三侠五义》,以前在民间,普通老百姓获得文化知识主要就靠听戏和听书,读一读这部小说,对于了解在老百姓心中蒋平这个人物什么样特别有好处。”上海戏剧学院戏曲学院青年戏曲人才近日来京演出,向首都观众汇报了学院应用型本科人才培养成果,评论家常祥霖观看京剧传统经典折子戏《蒋平捞印》后这样点评道,他还为蒋平的扮演者、上戏在校生俞明辉讲述了他在山西所见的“铜网阵”,以此来解释戏中蒋平的结义兄弟白玉堂所陷的“铜网阵”的机关布置,他表示,这对把握蒋平在得知白玉堂遇难后的一系列言语、行动分寸,乃至对理解整出戏都会有帮助。

  在演出后召开的“守正创新薪火传承”培养卓越戏曲人才暨应用型本科专业建设研讨会上,专家、艺术家围绕青年戏曲人才培养展开探讨,并鼓励传承者,守正创新首先要正确、全面、深入地认知传统。

  “唱词中白娘子说许仙,‘这君子老诚令人喜,有答无问把头低’,演员怎么能把他演成‘眉来眼去’,他一个书生见到白娘子,能是这种反应吗?那是‘吕布戏貂蝉’。”“从周瑜口中说出来的‘刘备’都是‘走下音’,‘曹操’都是‘走上音’,为什么?因为周瑜看不起刘备。”评论家翟惠生谈及近来舞台上一些演员对人物把握的偏颇之处,认为原因在于他们只是在演,却不明白为什么。“谭元寿先生的‘朝霞映在阳澄湖上’为什么‘顶着唱’?谭先生说,因为朝霞是从天上洒下来的。他说,你别死学,这个声为什么这么出?实际上就是生活。心里有这个场景,你自然就出这个声。”翟惠生表示,食而不化的舞台呈现,是对传统的认知还停留在书面上。没有像老一辈艺术家一样了解生活、拥抱生活、热爱生活、提炼生活。

  “有一个年轻人对我说,京剧就那么几出戏来回演,没有市场。我说,京剧随便一出戏,来回演了几百年,有哪一部电影、电视剧能这么来回演?”京剧编剧、导演李崇林认为,时下流行的大众文化审美观,影响了部分传承者对京剧传统的价值判断。他说,戏曲艺术与影视艺术相比,影视演的是故事,戏曲演的是功法,观众看故事、听故事多是一次性的,功法则可以反复体会、欣赏,在影视剧里几秒钟就演完的情节,在京剧里可能演几十分钟,“这几十分钟里演员以功法展示的是人物的喜怒忧思悲恐惊,比如周瑜唱‘浩然正气冲霄汉’,周瑜在赤壁之战中真的这么说了吗?没有。这是京剧艺术用功法打磨出来的人物形象,这才是京剧的真正价值。”

  翟惠生也表示,“看戏就像看画一样,好戏应该能让人的心静下来。过去的人看戏,有时候40分钟的一段唱,满场观众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而如今他看到,一些年轻演员受影视票房、点击率的误导,戏曲演出追求热闹,而不追求静。“现在的演员比起老先生来,要的‘好’多了,观众在台下沸沸扬扬,不代表你的水平高。”翟惠生谈道,“齐如山先生说‘无声不歌、无动不舞’,在台上一出声就得达到歌唱的美,不仅是唱和念,咳嗽、笑也要达到‘歌’;在台上一动就得达到舞蹈的美,不仅是武、打,眼神、脚步也是如此。没有达到‘无声不歌、无动不舞’,艺术就不会感染观众。”翟惠生表示,戏曲以歌舞演故事,演的是美,而不是“狗血”。观众欣赏不到美,只看热闹,掌声是廉价的,舞台失去的是京剧的“真东西”,留下的只是表面浮华。

  “《卖水》不适合作为开蒙戏,老师教了好几遍,学生连百分之十都没能领悟,对于初学花旦的学生,应该教她《春香闹学》《豆汁记》,戏里都是基础的唱念做打。”国家京剧院一级演员沈健瑾说,自己对传统的深入认知,得益于恩师们循序渐进的教诲,从开蒙到基本功,从中规中矩到载歌载舞,每个阶段都由不同的老师教学,“到了四年级,又请河北梆子艺术家教我们《红梅阁》,45分钟的戏,我把圆场、搓步、倒插虎这些技巧都学会了。”沈健瑾表示,她受此启发,在传承京剧的过程中,不断从地方戏中汲取营养,“《打神告庙》《拷红》等地方戏中的经典,能让京剧传承者打开眼界,至今我在各种展演中看到地方戏,依然能有所收获。”

  “上昆排演昆剧《自有后来人》,蔡正仁先生扮演的鸠山,和袁世海先生在京剧《红灯记》里扮演的鸠山不一样,蔡先生的奸诈一些,袁先生的就浑蛮一些,但是观众在审美上都接受,因为他们传统戏的功底都非常深厚。”评论家仲呈祥表示,艺术家演绎的人物风格不同,但观众觉得都“像”,是因为观众和艺术家处在同一文化艺术传统语境之中。仲呈祥说,当代传承者面对传统需要反思,“五四运动把新文化的大旗举起来了,此前的传统文化成了旧文化,这种新旧二元对立的思维是需要反思的。因为一个民族的文化艺术犹如长江黄河,是不能抽刀断水的,不能简单地新旧两分的。开‘源’,‘流’就会健康发展,堵‘源’,‘流’就没有了发展,在创作根底深厚的艺术家身上,传统和当代的‘源’和‘流’是紧密衔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