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肯·琼斯导演的影片《源代码》一经上映,便有影迷将其和《黑客帝国》《盗梦空间》等经典影片相提并论。影片上映时也高调打出“低智商者请绕行”的宣传语,用激将法吸引观众走进电影院。“高智商电影”的特点是往往能够虚构出某项高科技成果(或者干脆就是个新名词),用绚丽影像营造出多重虚拟现实空间给观众打开一片神秘新奇的世界。这世界虚幻而又现实,同时依靠超凡的想象力和精准的计算;虽不曾存在却煞有其事,整体上不可思议,细节上却无比真实。人物在不同时空的穿越和转换,让普通观众感觉脑力透支,却让科幻影迷大呼过瘾。《源代码》具备了“高智商电影”的外形特征,然而呈现出来的效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源代码》的故事非常简单:从死亡的人脑中提取残留的最后8分钟的记忆,被称为“源代码”。上尉柯尔特·史蒂文受伤的身体被军方使用进行一项行动,进入一段源代码之中变成了另一个人教师肖恩,穿越回去找出火车爆炸案的凶犯,从而阻止他之后对芝加哥市中心的恐怖袭击。史蒂文终于找到了主使后,请求再次回到“源代码”中,拯救和他相爱的女人克里斯蒂娜及全车乘客,并请求负责联络他的古德温女士在8分钟结束时帮自己关掉生命维持装置,永远留在“源代码”之中。
导演邓肯·琼斯似乎想把所有美国“主旋律”电影的时髦主题和表现手段全部囊括其中:从电子游戏“通关式”的情节设置,到“个人对被国家机器工具化的反抗”主题,夹杂惯有的伊拉克战争阵亡士兵、政治道德批判和人性觉醒、道德与责任等元素,甚至来上一段莫名其妙、对叙事几乎毫无推进的父子亲情。所有这些都无比正确,却是陈词滥调;内容的芜杂混乱使一切有发展可能的情节展现都蜻蜓点水、草草带过,使影片在几种类型之间飘忽不定,始终无法一箭穿心。
如影片最大的外在危机是“如何阻止罪犯引爆芝加哥市中心”,影片安排了电子游戏式的情节,让主人公史蒂文借助“源代码”一次次进入教师肖恩的身体、穿越到另一个平行时空中去寻找凶犯踪迹。而每一次穿越的情节发展却并不是像《大话西游》一样只是简单重复,而是随着主人公掌握信息的增加层层推进,就像我们玩电子游戏时用一次次失败换来的通关经验,可以在下一次穿越时直扑要害;史蒂文的每一次失败,由于没有“芝加哥市中心即将引爆”的时间压力,带给观众的不是心理的紧张与焦虑,而是马上接近目标猎物的刺激与兴奋。我们知道史蒂文一定会成功,因为车厢里没有几个乘客,8分钟的时限让他不能像大侦探波洛一样缜密分析,而可以直接用一次次的试错来进行排除——因为再次穿越几乎没有任何代价,只是“源代码”的创始人拉特里奇博士鼻尖上多了一层冷汗而已。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最大的危机竟在影片中段轻松解决,故事立即转入“史蒂文的自我抉择”段落。这时,凶残的罪犯已经暴露,并被绳之以法。而在另一个时空,他也对即将到来的强劲对手——史蒂文毫无察觉!在这种信息和力量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史蒂文只需采取偷袭的方式即可得手,事实上影片也竟真的是这么做的。似乎是为了弥补史蒂文对手的疲软,影片将第二次爆炸危机的难点设置为“还有第二个引爆装置无法找到”。这本来也可以发展成一个悬念,在8分钟即将结束的读秒声中使观众无比揪心,可影片情节的发展却让人啼笑皆非:史蒂文扒开炸弹,从下面又找出一个引爆手机,一把揪掉引线——危机解除!后面成了史蒂文的情感时间,他从容地嘲笑罪犯、给曾经互有隔膜的父亲打电话、为封闭消沉的旅伴大讲笑话,然后和女友定格在温馨浪漫的车厢之中。
8分钟的“源代码”时间,不但没有成为“希区柯克式”的“钟表时间”,反而成了叙事的最大障碍,使每一次穿越仅仅成为凶犯线索的推进,而无法从容构建车厢内的人物关系甚至连史蒂文和克里斯蒂娜的爱情都是空中楼阁、强行植入,以致后面他要求永远留在“源代码”中的情节全无叙事动力,其感染力可想而知。
作为“游戏式”的电影,投资和制作的限制让《源代码》无法呈现出《盗梦空间》那样完美的影像和视觉冲击;编剧的薄弱又让其无法达到《黑客帝国》那样的深刻和震撼力。某种程度上,问题恰恰出在它电影类型选择的三心二意上。
笔者认为,如果选择拍一部科幻动作片,就索性放大影片的游戏感,围绕“芝加哥市中心即将被炸弹袭击”的最大危机组织叙事,让这个悬念贯穿始终,使凶犯成为主人公真正势均力敌的对手。通过一次次的冲关,带给观众充分的刺激和视觉冲击,而放弃那些貌似“深刻”实则俗套的“选择创造人生”之类的主题说教,认认真真将类型元素发展到极致。如果是拍一部政治惊悚片,就让拉特里奇博士成为反一号,作为整个阴谋的策划者和野心家,加大古德温的戏份让史蒂文真正成为政治黑幕的反抗者。而如果想拍一部爱情片,则不妨改变设置,让每一次“穿越寻凶”的过程成为男女主人公情感发展的舞台,前面有了“十八相送”,后面的“投坟化蝶”才能感染观众不是?
这样一部漏洞百出的电影也可以叫“高智商”电影——这话你信吗?反正我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