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赖宁雕像在一片质疑声中回家了,而北大的“猛男”雕像却在据称久有的质疑声中开始流浪了,两件雕像虽风马牛不相及,却让人看到在今天开放的公共舆论影响下,即便是一尊塑像也同样无法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近日,北大光华管理学院门前一尊与老子对视的“猛男”塑像突然被移走的消息又触动了舆论敏感的神经,引发众声喧哗:是果如校方解释那般“学院自身规划使然”,还是坊间爆料因塑像裸露性器而不堪众责非议?是偌大的北大容不下一尊雕塑,有悖自己兼容并包的传统精神,还是芸芸众生竟看不过学校挪走一尊雕像,缺少宽容多元的现代意识?……如辩证地看,每一种说法也许都因有其合理性而是珍贵的。如果此事能触发我们多角度、多方位去思考艺术、思考文化、思考责任,甚至是思考舆论,那么由“猛男”的消失上演的“罗生门”,或可视作我们的最高学府为大家表演的一次“行为艺术”。
既然是有关艺术的事情,按照现象学“回到事物本身”的原则找寻质疑的原由或许不失为一种最基本的路径。从众议中最为强烈的一种来看,为什么名为《蒙古汉——站》这尊据称作者旨在表现“力量”的人体雕塑,众人的目光却频频落到裸露的性器官上?难道是国人的审美趣味低劣到不去赏美而偏要窥私?
人体造型是雕塑艺术古老而永恒的基本母题,崇尚人体美的古希腊为人类提供了人体雕塑难以逾越的理想范本,古罗马与文艺复兴也给后人留下了不可企及的一座座美的丰碑。从文克尔曼那句“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标签式的赞誉便可知道,他们之所以为我们树起人体雕塑美的标杆,不仅源于西方理性传统使之按照解剖学原理,将人体暗合的数的比例演绎到极致,更因为他们通过线条、比例、节奏、动作、表情等手段的巧妙处理,从人体生理美和人文精神的双重维度找到一个最恰当的平衡点,将冰冷的大理石塑造成形神兼备的有机生命体。所以我们在《拉奥孔》强健的肌肉和张扬的肢体中看到的是力量和崇高,而不是狰狞;在《米洛斯的维纳斯》圆润的肩胸与扭动的髋骨中看到的是优美与窈窕,而不是挑逗;在《大卫》饱满的肌身和起伏的骨骼中看到的是宁静与健美,而不是欲望。
反观高4米有余的“猛男”雕像,机械、单调的几何化形体呈现的是僵硬、呆板的肢体、表情,油黑锃亮的表面质感将人物的发达肌肉凸显到无以复加……力量的表现往往可列于阳刚与崇高这两个中西方美学范畴。尽管康德二分的“数学的崇高”与“力学的崇高”,精准概括了崇高的感性形式与理性力量无限“大”的特征,但纵观表现这一主题的经典雕塑,无不是在静与动、刚与柔、崇高与优美对峙又互渗的张力中将力量更好地彰显。而“猛男”似乎仅仅试图用高、大、粗、坚等直白的形体语言来呼喊力量,这让人想起《淮南子》中的“画西施之面,美而不可说;规孟贲之目,大而不可畏;君形者亡焉”谨毛失貌的警示。只着眼拘泥于以形表形,不知以形写神,丢弃了“君形者”(神),力量何张?美之焉存?艺术何在?如此“猛男”,如何能怪世人的眼光仅停留于苍白的肢体中尤显突兀的性器上?
不够宽容地说,让“猛男”就此流浪去,让艺术回家,也许才是“猛男”应有的一种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