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至今人们说起赵树理的《小二黑结婚》里的三仙姑，还要这么来形容一番。我随便搜了一下百度，其中就说，三仙姑“年轻时很俊俏，却按照农村婚姻的传统形式、因媒妁之言而出了嫁，丈夫是个典型的木头疙瘩，“不多说一句话，只会在地里死受”。两人的婚姻是农村中典型的“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意思明白着是说，一个漂亮聪明的女孩，受到命运的捉弄，陷在一个窝囊的笨丈夫手里，真是倒霉透了。人们这样说的时候，都在为漂亮的女孩抱屈，俨然自己就是那仪表堂堂的好男儿，可惜没有早生若干年，让小美人受委屈了。

    仅仅因了这个缘故，牛粪就不知又多受了几多遍嘲弄。当然，牛粪似乎历来就不怎么招人待见，一般都作为丑角色出现在生活里舞台上。曾经有个挺著名的关于苏东坡的故事，说是苏东坡与佛印闲聊，两个人正谈得兴起，苏东坡突然披上佛印的袈裟问：“你看我像什么？”佛印答：“像佛。”然后问苏东坡：“你看老朽像什么？”苏东坡得意忘形，便大笑着说：“我看你像一摊牛粪！”故事的寓意是，他者是自己的镜子，污人者反致自污。是个非常庄严的话题，不过，牛粪依然被派的是丑角。可见，中国的文人自古还都应该算是贵族精英，才一致不能容忍牛粪的存在。

    在我的记忆中，敢为牛粪翻案的是毛泽东。尽管他晚年曾经说，翻案不得人心，那也是他老人家认为有些案是铁案，是不能翻的。老人家的翻案历史中，最早的当是为农民运动翻案。当时举国上下都说农民运动是痞子运动，糟得很，只有他大吼一声，农民运动好得很。这一好就说了五十年，一句话能流行五十年相当不容易了。毛泽东还为牛粪翻了案。他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里面说，“拿未曾改造的知识分子和工人农民比较，就觉得知识分子不干净了，最干净的还是工人农民，尽管他们手是黑的，脚上有牛屎，还是比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都干净。这就叫做感情起了变化，由一个阶级变到另一个阶级。我们知识分子出身的文艺工作者，要使自己的作品为群众所欢迎，就得把自己的思想感情来一个变化，来一番改造。没有这个变化，没有这个改造，什么事情都是做不好的，都是格格不入的。”自那以后，牛粪成了一个革命的标志，成了知识分子必须钟爱的事物。当年还出了个爱惜牛粪的典型，有一次有位画家在路上遇到一堆稀牛粪，舍不得撂过，身边又没有家什，便把自己崭新的帽子放到地上，把牛粪一捧一捧捧到帽子里，双手捧着带回学校，撒到菜地里，一时传为佳话。如今，大知识分子们是谁也不愿意再回忆这个伤心历史了。不过，怎么会出现这样伤心的历史呢？难道都是农民的错？还是应该多想想的。

    最近，又听到一则奇论，说是男人必须当牛粪，鲜花必须插在牛粪上。中央八套播的《女人花》，讲的是一家三姐妹自幼离散，长大发生了无数爱恨情仇，是一个编得不错的言情剧。主持人把剧组人员请到现场，与观众互动。剧组说，他们演戏的空闲最爱说的是对剧名的别解，叫“男人挣钱女人花”，挺好玩的。现场观众也说了一些趣话，最震的是一个男观众，他说，古人云，鲜花插在牛粪上，其实鲜花必须插在牛粪上，你想，鲜花插在牛粪上才能长得好，若是插在花瓶里不两天就完了。男人必须甘当牛粪，只有当好牛粪，才能招来鲜花。在我听到这个妙论之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牛粪还可以这样来理解。

    细想想，这个人，不光胆子大，说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你想想，自古以来，能够把女人照顾好，让女人光鲜照人的，还多少都得有点牛粪味。所以，鲁迅是很伟大的，老是警告女人，爱必须有所附丽，才能行。

    有个绕口令，改一下可以这样说：“牛粪壮，鲜花香。鲜花非得插在牛粪上，牛粪也要鲜花插在牛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