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营小剧场话剧的生存之道
http://www.cflac.org.cn     2011-08-01     作者:于奥     来源:中国艺术报

    国家院团、民营剧团、个人团体……如今话剧市场中的团队可以说是越来越多,许多剧场的档期被这些团队安排得满满当当。风格各异的话剧轮番上演,看戏成了北京年轻人的习惯,更成了一种时尚。

吃窝头还是吃鲍鱼 让观众先进“馆子”再说

——访戏逍堂独立制作人李逸、音乐制作人樊冲

    >> 樊 冲

    知名音乐制作人,多次为话剧创作原创音乐及主题曲。话剧《如果我不是我》《白日梦》《向上走,向下走》等话剧作品的音乐创作,话剧《台疯来了》制作人。

    >> 李 逸

    舞台美术设计,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现为戏逍堂独立制作人,曾多次制作小剧场话剧。代表作品《忐忑》《花木兰之心不了情》。

《有多少爱可以胡来》剧照

    记者:作为知名的民营话剧剧团,戏逍堂制作了许多为观众所熟悉的小剧场话剧,比如全国巡演上百场的《有多少爱可以胡来》等等。在现如今竞争激烈的话剧市场中,戏逍堂作为民营剧团的领头羊之一,它的经营理念和市场作用是什么?

    李逸:这样的民营剧团的出现才真正让小剧场话剧社会化,让普通观众有了话剧的概念。话剧市场必须有戏逍堂这样的团体存在,因为它不能完全被国营院团垄断,一定得是多样的。前不久2000万的风投加入了戏逍堂,所以我们开始尝试提供剧场给市场上的创作团体,具体运作和经济压力都由我们来承担,让更多年轻的创作者们有机会施展才华。

    樊冲:我记忆最深的是2002年、2003年,当时还没有“小剧场”这个概念,而戏逍堂是我们所知道的做民营小剧场的第一个团体。他们对戏剧平民化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原来都是些国家院团的戏,那里年轻导演根本没有机会排戏,而戏逍堂是第一个从刚毕业的学生里面找导演、演员的,而且卖的票也不贵,真正让北京的普通观众走进剧场来了解小剧场话剧。

    记者:在不断降低戏剧门槛来吸引观众的同时,戏的质量是否会因此没有保证,只为迎合观众口味?

    李逸:存在即合理。不像国家剧团,作为民营剧团做的戏首先得卖座,不然整个团队都没饭吃。而且说实话观众有权利走进剧场来开心一下,有票房就说明观众是有这个需求的。北京市戏剧家协会秘书长杨乾武之前曾说过一句话,他说,“无论戏逍堂成功与否,关皓月(戏逍堂的创始人)一定是要写到当代话剧史里的一个人。因为无论戏的品质如何、市场反响怎么样,他都是民营剧团里一直在做尝试的人,并且在一个阶段是成功的”。起初话剧市场并不是什么沃土,更像是一片被烧过的土地,是这些人在开荒、播种。

    樊冲:播了种,也得浇灌好啊(笑)。

    李逸:地腾出来了,做什么戏,是创作者要思考的。像之前我记得有个人评价演员是最累的,为什么呢,因为总碰到“无良制作人、无聊编剧、无能导演”,虽然是玩笑话,但也说明创作者的素质确实要不断提高才行。

    记者: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企业或个人开始投资话剧,话剧市场是否进入了繁荣期?

    李逸:我认为戏剧真正繁荣一定是市场化和社会化的过程。很多人说戏剧商品化不好,但戏剧本身的商品属性一直都有。你觉得看书有文化,那买书要不要钱?作为文化消费品,观众是要培养的,哪怕先娱乐了,让大家都知道话剧是个不错的东西,一定要让观众养成话剧消费的习惯。

    樊冲:创作方面是一片沃土,但对于投资环境来说其实不是很好。投资的人多是因为话剧对很多文化公司来说是一个“旗帜”,相对于影视剧来说它成本较低,操作起来较容易,而且显得很有“文化”。跟做音乐一样,PC软件的普及让很多人成为了音乐制作人;小剧场和民营剧团的普及让更多人成为了导演。以前没有这些平台,很多年轻导演都出不来,现在民营公司多了、剧场多了、投资多了、演出平台多了,整个产业链就形成了。创作者是受益者,观众也是受益者。而对于投资商来说,就是冷暖自知了。

    记者:这么说话剧似乎并没有大家想像的那么盈利。

    李逸:确实如此,哲腾的制作人傅若岩曾经说过俩字——“扛着”。这东西就看你能扛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要民众培养起对话剧的真正热爱要相当长的时间。

    记者:很多人评价目前中国许多商演话剧低俗甚至媚俗,经典作品越来越少,怎样看话剧市场未来的发展之路?

    李逸:目前我们所处的环境和人自身都处于信仰的断层期,但戏剧说白了是很接近人内心思想的东西,所以这个时代有越来越多这样的戏产生是有原因的,但这个阶段又不能避免。北京还算有一个比较稳定的文化消费氛围,我们只能慢慢做、好好做,毕竟话剧还不像影视那样更能吸引圈内的从业者。

    樊冲:其实戏剧的功能性是和社会主流价值观挂钩的,市场经济之后,有越来越多非专业的人出于盈利目的出来做戏,市场必定是良莠不齐的,所以这个时代不太可能有大师。

    李逸:不都说吗,这是一个“大师都死光,明星辈出”的时代。

    樊冲:所以像戏逍堂、开心麻花这样的民营剧团是非常有价值的,都是走戏剧平民化的路线。其实无论是给观众吃窝窝头还是吃鲍鱼,都得先让观众进“馆子”,只是有的观众还不知道鲍鱼好吃、有营养。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先进馆子了,这就是一个成功。

开心麻花,就是要给老百姓“拧”出快乐和惊喜

    与诸多国家院团依赖政府政策和资金维持生存、商业戏剧依靠明星和广告轰炸吸引眼球相比,在大多数舞台剧遭遇剧本荒或缺乏市场号召力的当下,“开心麻花”可以说是场场爆满、一票难求。开心麻花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专注于舞台剧行业的投资、制作、行销、发展和剧院管理,成功打造出“开心麻花”舞台剧品牌。“全国至少有1000万的观众通过各种媒体接触过‘开心麻花’,我们的粉丝量在10万左右”。“麻花”舞台剧制作人之一何毅说,“许多都是办会员卡的,我们推出预付费的充值看戏卡。这样一来方便会员买票看戏,我们也能保持一定的观众热度”。

《开心麻花2011·乌龙山伯爵》剧照

    2003年时“麻花”推出了首部舞台剧《想吃麻花现给你拧》,请来了何炅、谢娜、于娜、汤加丽等明星加盟演出。“那个时候都是国话、人艺这样的国营剧团,我们算是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吧,戏在中戏的逸夫剧场进行了首轮演出。第一轮演出效果说实话不是很好,都在亏损的状态,社会上正反面的声音也都有。但后来加演一轮的时候就是一票难求了,销售一空,这才渐渐让我们有了信心。”何毅坦言那时还没有确定“开心麻花”这种风格,只是想做一个到了年底让老百姓到剧场放松的喜剧。“行内都说我们票价太低了,把整体票价都拉下去了。但我们的初衷就是给老百姓做戏。”何毅说曾看到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亲自来剧院买票看戏,同一部戏竟然一年之内看了三遍。“那是在2007年吧,我们观察到这个老人同一年一部戏他自己看了三遍,后来一有新戏我们就给他打电话,免费请他过来看戏。让老百姓进剧场放松,这也是当初为什么选在年底‘贺岁档’演出的原因。”

    随着档期越来越紧,剧场租金越来越高,而演出市场的票价并没有调整。在整个市场持续升温的同时,舞台剧呈现剧场和内容上下游资源整合的态势,不少剧场营运机构纷纷加入舞台剧创作领域,形成“场制合一”,严重制约了“有剧本、没剧场”的民营剧团。“剧场需要租,还需要等时间安排。现在戏太多了,有的剧场甚至要提前一年去预定。这就出了难题,毕竟我们每年有近300场的演出量。”何毅说。

    从一个不知名的舞台剧发展到今日,开心麻花经过了11年的发展与摸索,培养了大批的“麻花迷”。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在观众越来越挑剔的评判下,市场上对商业性颇强的“搞笑喜剧”的质疑声音越来越大,认为此类戏剧的形式只不过是把时下的流行语和敏感事件装到一部戏里,手法也单一乏味,但何毅却表示喜剧风格“开心麻花”是不会改变的。“2007年《疯狂的石头》是我们买了版权进行改编的,但故事完全不一样,后来做的《江湖学院》《两个人的法式晚餐》等等都大获成功。但质疑的声音一直都有,这个没有办法避免,因为每个人观赏艺术的角度不一样,层次也不一样,众口难调。对于做给老百姓看的戏,没想过要做得多深刻,那会失去最初的乐趣。而对我们搞笑形式不认可的大部分都是‘圈里的’而且还是赠票来看的……但这种声音我们是很欢迎的,你说得对,我就吸取改正,像我们交朋友,能直接戳到你痛处的是你真的朋友。”何毅笑言。

音乐剧《白日梦》剧照

    “开心麻花”在民营剧团中是相对较早由小剧场进入大剧场的,这样一来,投资就是小剧场话剧的10倍甚至更多,通常麻花一部戏的制作费用高达二三百万。投资的加大给了制作团队很大的压力,也正是由此许多话剧开始出现“植入广告”。“植入广告有,而且很多。但跟电影不同的是我们就是刻意加进去让他成为故事的一部分,让大家觉得有意思而且还能记得住。毕竟民营剧团没有资金上的运转是不行的,做的戏首先是商品,因为我们要存活,需要更多观众来喜欢我们的东西。但质量也是要第一保证的,基本上从剧本创作到开始排练,要半年的时间,就是不断地磨合让艺术与市场的矛盾有一个完美协调的商业模式。目前部分市场我们是可以掌控的,会员的积累和一些销售、宣传手段,让大家乐完以后还会有些思考,满意地走出剧场。”

    “张颐武曾说,‘麻花对社会起到的作用是这样的——社会上很多人都很躁,当大家来看戏的时候,看到这些实事的调侃,得到了释放、发泄,这对社会起到了一个良性的作用’。是这样的,现在的年轻人比较浮躁,而看到了许多现实问题后他们的声音也是很大的,我们将这些东西很好的融入在戏里面,大家进剧场看到这些实际上也是一种发泄。”何毅说。

    话剧市场这两年来呈现出一种貌似繁荣的状态,但实际上市场上真正靠良性的票房生存的不多,对此,“开心麻花”也进行了产品经营多元化的探索,在漫画、儿童剧、贺岁影片等方面开始尝试寻求突破。“事实上只有百花齐放的市场才能越来越大,一枝独秀的话,市场只会越做越小。这么看我们也只是市场这块大蛋糕的一小角罢了。”何毅表示今年12月份依旧会有两部新戏作为贺岁爆笑戏剧上演,继续给老百姓“拧”出快乐和惊喜。

《开心麻花2010·索马里海盗》剧照

    记者观察

话剧,还是时代的声音吗?

    如果以1981年林兆华导演的《绝对信号》为小剧场戏剧在当代中国发起的“信号”的话,屈指算来,小剧场话剧在中国已经有了30年的发展史。这个19世纪末诞生于欧洲的舶来品,因其观演距离的拉近、艺术风格的创新而成为实验戏剧的代名词,在西方更是反商业化、积极实验和探索的产物,被喻为“时代的声音”。著名话剧导演王晓鹰曾说,“小剧场不能仅仅为了生存而忽略对艺术追求的可能性,它不仅不能放弃艺术本身的力量,反而要借助这种力量去获得观众的认可,这才是小剧场存在的根本价值”。

    回首中国30年小剧场话剧的如烟往事,其发展成长的血脉清晰可见。中国小剧场话剧是在上世纪80年代末戏剧界高呼“戏剧危机”的大背景之下以一种探索者的姿态出现的,因其演出场地小而被称作“黑匣子”,也带有一丝神秘、探索的色彩。那时小剧场话剧有一种独特的“艺术范儿”,似乎只有艺术青年、愤青、艺术工作者才会走进小剧场。从90年代初到90年代中期,《阳台》《思凡》《留守女士》《屋顶》《情痴》等一部又一部具有试验和先锋气质的戏剧作品出现在观众的视野之中,掀起了北京小剧场话剧的最初一轮热潮,此后,一批像孟京辉、李六乙、田沁鑫等挂上“先锋”牌子的导演得到了更多观众的认识和肯定。进入21世纪后的小剧场话剧呈现出空前繁荣的景象,以孟京辉为旗号的先锋戏剧逐渐得到观众的喜爱,影响甚至超过了之前任何一个时期。而今,历经30年的探索与发展,中国的小剧场话剧已经发展成为一种较为成熟的演出模式和小型的“新兴文化产业”,其艺术效应和社会效应都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关注。但同时,话剧市场已由早期的先锋性质逐渐趋向商业色彩,剧目质量也良莠不齐,引起了业内人士的忧虑。有圈内人士甚至直言,“‘黑匣子’如今已变成了‘钱匣子’,不少所谓文化商人投身小剧场话剧却只为捞钱,缺失了实验精神的小剧场话剧,变得粗俗不堪,危机四伏”。虽然依旧有一些创作者在努力开发、培育剧场观众,试图为话剧在商业社会赢得生存之道,但最后还是在走向市场的途中逐渐妥协,变成迎合时下观众需求的“减压戏剧”——“忙了一星期,谁也不愿意再被说教,所以简单、逗乐又亲切的白领话剧是我们的首选”,有观众这样说。不可否认,如今会走进剧场看戏的观众大多是收入较为丰厚、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似乎剧场已经成了观众“放松”的娱乐场所。但这究竟是在“培养”观众,还是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观众“培养”了?有位知名话剧导演曾说,“话剧可以由教化变为娱乐,但娱乐也应该有娱乐的水平。做戏的现在都很少看戏,抱怨没好戏;看戏的都是普通观众,大部分又不知道何为真的好戏”。

    近几年,民营小剧场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开心麻花、戏逍堂、哲腾以及多如繁星的“个体户”一头扎进了北京话剧市场,一时间大戏小戏看得我们眼花缭乱。其中优秀的作品会偶尔出现,但还是恶搞、泛娱乐的占了大半江山。乍一看目前的话剧市场已经趋向“饱和”,剧目却是单一、重复的,这里只有“量保”却没有“质保”,能看的戏很多,但事实上,观众并没有更多的选择机会。曾经,一个戏的宣传册上为该戏写的广告语——“经典都市浪漫爱情魔幻爆笑喜剧”,如此多“看点”的戏,真是照顾到了方方面面的观众。其实,对于小剧场话剧本身来说,抛弃戏剧的高标准而一味票友化,依赖噱头而不是舞台功力,直接后果是其自身造血能力的迅速衰退。导演和演员不再追求舞台“行动”的魅力,而将时下流行语、时髦话铺成一个个语言“包袱”,看起来不像“戏”,更似群口相声。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研究所副所长宋宝珍曾说,“小剧场本是一个更能体现话剧艺术美的地方——演与观,咫尺之间,观众看得到演员的眼神,听得见走路的声响,闻得到表演的气息,甚至摸得到戏的魂灵”。

    现在,每年能有几十部小剧场话剧在全国轮番上演,在降低门槛的同时,也形成流水线式的工业化生产模式。小剧场在“大跃进”式的发展中确实吸引了越来越多的观众走进剧场看戏,也养活了往日穷困潦倒的话剧创作者,但却失去了它应有的锐气。话剧艺术独创的探索精神给观众带来的冲击力,正在被貌似精致的包装和气势汹汹的炒作所替代,我们已经甚少看得到内容上有思辨性或形式上有实验性的小剧场话剧,如此只为满足观众娱乐需求的话剧,还是时代的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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