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出了儿童戏剧颠覆性观点

——国际儿童及青少年戏剧联盟秘书长伊维萨谈儿童戏剧

■ 儿童戏剧不适宜市场化运作

■ 儿童不是未来的观众

■ 戏剧不是教育但它本身是老师

■ 戏剧反映现在，童话剧误导儿童

■ 为儿童种下人类原则性种子

福建人民艺术剧院将于7月23日在首届中国儿童戏剧节上演出的音乐童话剧《渔童》剧照

    “作为儿童戏剧创作者，你有没有问自己，‘我是否足够美？我是否足够好？我作为演员是否足够好？我的演出是否足够美？我懂人类吗？……’”“为什么要把不相干的童话搬到舞台上？《灰姑娘》能传递给孩子什么信息？《小美人鱼》《小红帽》《美女与野兽》又想向孩子表达什么？野兽那样凶残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关于野兽？还是关于美女？……”在以“世界儿童戏剧的现状与发展”为主题的首届中国儿童戏剧节首场学术活动中，国际儿童及青少年戏剧联盟（ASSITEJ）秘书长伊维萨·西米克（Ivica Simic）向听众抛出一系列问句。结合自己从1993年就任以来对世界儿童戏剧发展状况的了解，以及多年儿童戏剧的创作感悟，伊维萨道出了自己独特的儿童戏剧理念。

    “儿童戏剧进入市场，这是很危险的！”

    在当今席卷全球的市场经济浪潮冲击下，各国的政治、文化也正在其面临与经济的冲突、对峙、互渗、和解的复杂局面中找寻各自新的平衡点。在文化产业大踏步地发展的当下，伊维萨表达了自己对儿童戏剧在商业与艺术之间的取舍和对儿童戏剧呈现商业化趋势的一种朴素的担忧。

    他表示，在不同文化与地域，儿童戏剧的创作与发展理念是不一样的，发展情况也相应会不同。这一方面缘于其艺术美学范畴不同，另外一方面则是每个国家社会和政治文化情况的差异。比如在许多国家里，戏剧在儿童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是一种教育的工具。此外还有一个影响儿童戏剧的重要方面是市场。不同国家，财政和经济状况不同，例如在美国，政治是不支持文化产业的。当政府不能给文化以支持的时候，文化就要自己从市场上赚得资金，这就导致了商业化的运作，因此美国戏剧更富娱乐性、市场性。其实娱乐不是不好，但如果只是娱乐就没有任何意义。市场化、商业化对于儿童戏剧创作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在伊维萨看来，儿童戏剧不应进入市场，要关注的是艺术，以及艺术的质量。

    “儿童是很成熟的观众。如何为成人创作，就应该如何为儿童创作”

    儿童是祖国的花朵、世界的希望。为了让儿童茁壮出长，人们通常在社会生活各个方面、文学艺术各个领域为儿童辟出属于他们自己的领地，儿童戏剧便是文化对儿童的着意观照在艺术上的表征，这种观照甚至细致入微到针对不同年龄段来为儿童创作出适龄作品。然而，在伊维萨看来，这种区别对待，一定程度上存在一种错误的“爱”。

    伊维萨澄清，世界戏剧范畴中并没有“儿童戏剧”这一概念。他认为也许可以用两种概念来理解儿童戏剧，一种是儿童的戏剧，一种是为儿童创作的戏剧。儿童的戏剧这一定义，关键词是儿童，为儿童而创作的戏剧，在英文习惯中最开始说的是戏剧，戏剧才是它的关键词。戏剧就是戏剧，我们为成人创作戏剧是什么标准，我们就应该用同样的标准来为儿童创作，这应该是儿童戏剧创作的标准之一。

    “当我们谈到为儿童所创作的戏剧时，我们很容易把戏剧看作是一种教儿童做未来观众的工具和方式，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我与很多人一样，认为其实儿童已经是观众了。他们是非常有个性的个体，他们有自己的知识和智慧，有自己的社会和个人生活，有自己的经验和情感，他们不是未来的观众，他们现在就已经是观众了。当我们面对现在就已经是观众，而不是未来的观众的儿童时，为什么我们不能用同样的方法来为他们创作儿童戏剧呢？”

    “戏剧和教育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它是最好的老师！”

    从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认为悲剧与喜剧（由诗人创作）模仿人性中卑劣的部分，而将诗人逐出理想国，到爱他且更爱真理的弟子亚里士多德认定戏剧具有卡塔西斯（katharsis，一般译为“陶冶”）作用；从古罗马诗人、文艺理论家贺拉斯在《诗艺》中提出“寓教于乐”的观点，到18世纪德国哲学家康德提出划时代的“审美无利害”命题等，艺术与社会教育作用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且旷日持久，也是历代每一个有责任的艺术家所难以回避更是常常热衷探究的问题。而伊维萨在反对戏剧成为教育工具的同时，表达了自己近似于“无为而为”的中国哲学思想意味的戏剧期望。

    伊维萨指出，戏剧在全世界都和教育相关。在英美有很多剧院以教育为目的，把戏剧定义为教育的手段。戏剧不可否认具有启蒙和教育作用，但决不应将其作为教育的工具，艺术才是它的核心。他强调，“戏剧和教育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但它是最好的老师！”因为艺术本身是孩子的老师，戏剧欣赏就是学习艺术最好的方式之一。孩子通过艺术欣赏懂得生活，学会生活。

    伊维萨用一直感动着自己，并为之无数次落泪的著名童话故事《奥菲利亚的影子剧院》中的一句话，来表达他所坚持的儿童戏剧创作理念：“在观赏戏剧过程中，天使学习如何做人”。他一直默默地把这句话中的天使置换成儿童，或者说在他的心中，儿童一直就是真正的天使。他要在戏剧中告诉“天使们”什么是快乐，什么是悲伤，什么是美，以及如何做人。

    “许多童话不应该进入儿童戏剧创作”

    儿童戏剧创作要以什么为素材，要向孩子呈现什么？这应该是所有从事儿童戏剧创作的艺术家首要考虑的问题。对此，无论人们持有怎样的观点，多年来，西方的格林童话、安徒生童话，以及以《西游记》为代表的中国传统名著在儿童戏剧创作中的位置似乎从来都是不容质疑和不可撼动的，而伊维萨却给出了颠覆性的观点。

    “为什么要把不相干的童话搬到舞台上？”伊维萨强调，戏剧应该反映现在发生的关于人的事，许多童话不应该进入儿童戏剧创作。如童话《灰姑娘》究竟能传递给孩子什么信息呢？《小美人鱼》《小红帽》《美女与野兽》又想向孩子表达些什么呢？野兽那样凶残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关于野兽的？还是关于美女的？那些老故事讲的是上世纪或更久远的事，其实并不适合今天的生活，并且那些故事讲的并非是真实世界，而更多的是表现如何逃避现实、逃避责任，告诉孩子现实很残酷，不要长大，如《爱丽丝历险记》等。现在的孩子需要新的故事，我们就需要新的剧作家，新的剧目，借此和孩子交流什么是爱，如何解决问题等。

    “我们可以把童话搬到舞台上，问题是我们一定要知道如何搬！”

    “我是否足够好？我的演出是否足够美？”

    为儿童创作出好的戏剧是每一位儿童戏剧相关从业者最本真的愿望，但如何能做到，似乎也是他们永远在找寻的答案。对此，伊维萨给出了他的回答。

    伊维萨指出，如果我们要通过戏剧教孩子如何做人，就要先知道自己如何去做人。首先要告诉他们什么是事实。“所以我必须告诉他们，真的很抱歉，你的猫已经死了，你的父母已经离婚了，你生活中有很多恐惧。”要在诚实、事实的基础上与他们交流。因为每个从事儿童工作的人都要面临儿童的情感，不管我们做什么，都是在传递信息，这种重大的责任决定了我们必须要特别小心。

    他认为，人们也许都会记得诸如初吻等自己人生的许多第一次。从事儿童戏剧创作的人就是要建立孩子们第一次接触戏剧的感觉。戏剧不仅要娱乐他们，而且要在他们小小的脑海中种下人类原则性的种子，不仅为他们建立情感，也要帮他们建立对美学的理解，告诉他们什么是美。孩子会认同舞台上他们认为的英雄的表现和英雄说的话，视其为是真的也是美的，这种对于真与美的理解，在儿童之后的成长中会一直陪伴他们。“所以，作为一个儿童戏剧的创作者，你有没有问自己：我知道自己做什么吗？知道我的职责所在吗？我是否足够美？我是否足够好？我作为演员是否足够好？我的演出是否足够美？我懂人类吗？……”

    当被问及儿童戏剧最核心的美学追求是什么时，伊维萨的回答只有一个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