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商业浪潮席卷的电影市场上,《岁岁清明》是一部逆流而上的电影,而不是一部顺流而下的电影。在所有电影都在使尽浑身解数寻找聚财之道的时候,《岁岁清明》的创作几乎删除了所有刻意表现的商业元素:明星化策略、类型化写作、贴片广告、商业炒作,一概被拒之门外——他们为的是拍一部能够让人刻骨铭心的严肃电影。在中国千千万万企业家中也终于有了这样的企业家,他们能够并且愿意拿出资金来帮助编导实现自己的艺术梦想,为中国电影的生态园里增添一部真正与众不同的电影。
当穿着日本军服的富家子弟尹逸白捧着阿敏惊恐的脸仔细端详的那一刻,是他的心离阿敏最近的时刻!因为原来尹逸白对茶园姑娘阿敏仅仅是一种朦胧的个人情感,而在他面对阿敏对自己(误以为是汉奸)的仇恨之后,他对阿敏的这种个人的情感不仅没有泯灭,反而得到了升华——变成了一种凝聚着民族精神与爱国精神的崇高情感。只是在尹逸白杀死了日寇之后,这种情感变得更加不能言明,他不能够向阿敏说出自己抗日志士的真实身份。否则,不论对阿敏还是对自己都会带来巨大危险。尹逸白面对阿敏的痛骂,只能够选择默默地离开。他刚刚把几个鬼子送入了地狱,这种壮举对他在阿敏这里受到的“不白之冤”算是一种心灵的真正解脱。阿敏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发泄对尹逸白的仇恨,她又是怒骂,又是摔打,与前面那个对着熟睡在青石板上的尹逸白叫着“小白脸”、“瘦猴”扔石子儿的阿敏,现在完全判若两人。
在影片中尹逸白与阿敏的关系是作者最成功的叙事玄机。即便就是在苍翠欲滴的茶园里结伴而行的时候,俩人总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导演多次以变焦镜头表现阿敏和尹逸白的这种暧昧关系:不是尹逸白停留在阿敏的视线之外,就是阿敏不在尹逸白的焦点之中。这种相互交错的虚幻影像,强化了他们之间感情关系的不确定性。几乎被主流电影公式化的影像语汇锁定的电影观众,也许更看不清这两个人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尹逸白时常像一个影子伴随在阿敏生活的左右。有时带来的是惊喜,有时带来的是郁闷。他们的情感真正明朗的那一刻,正是这种崇高、绚丽的情感被毁灭的时刻!阿敏目睹了尹逸白被日寇残酷绞死的全过程!这才使她彻底明白自己痛恨不已的汉奸原来是个大义凛然的抗日英雄!尹逸白看见了藏在茶树丛中凝视着自己的阿敏,他报之以微微的一笑。此时的阿敏已经肝胆欲裂,咬破的手指流出的是血也是泪!
阿敏与父亲厚葬了尹逸白,这并没有什么令人震惊的,令人震惊的是这厚葬的仪式整整延续了阿敏的一生!从17岁的阿敏在坟茔前的默哀,到中年的阿敏在墓地旁的陪护,一直到弓腰驼背的阿敏在坟前的敬守……影片用十几秒钟的镜头语言展示的是阿敏用毕生的情感在守护着尹逸白的魂灵。在此之前,他们几乎连手都没有拉过,更不要说耳鬓厮磨、相濡以沫了。可是,他们之间建立的这种旷世之情,却足以令人惊心动魄!
自影片《岁岁清明》之后,素有天堂之称的杭州乃至中国的江南,被赋予了一种哀婉与悲凄之美。在此之前,我们谁也未曾想到,就在与西湖遥遥相望的青山翠谷之中,曾经发生过如此惨烈的悲剧!同时,也没有人能想到在清流吟唱、清茶飘香的西湖侧畔也曾经发生过如此悲壮的义举!西湖迷蒙的山光水色,千百年来不知道孕育了多少文人墨客的诗情画意,如今也终于孕育了一部令人荡气回肠的电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