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 方方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古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是的,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因为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任由殴打、杀戮也反抗不了。大不了就叫几声口号“打倒某某某”而已。
1927年北伐军攻打武昌城,守城的北洋军就在封城前捕杀学生,凡是理平头的就成了捕猎对象。有3个学生被砍头,且头颅分别挂在3个城门上。这是我最近读到的长篇小说《武昌城》中的悲惨镜头。读书人是毫无反抗之力的。但是,书生的思想确实是很有力量的,要不,军队怎么会拿手无寸铁的读书人开刀问斩呢?在北洋军阀眼里,学生比北伐军还可怕。
《武昌城》分为《攻城》与《守城》两部分,上篇以追随革命的学生罗以南和南军独立团连长莫正奇为主线,展现北伐军乘胜追击,是激情、信念、坚忍和牺牲;下篇以支持革命的学生陈明武和北军参谋马维甫为主线,记录北洋军负隅顽抗,是应对、挣扎、无奈和宿命。战争当然离不开军队,但更离不开学生。罗以南眼看同学的头颅被挂在城门上,万念俱灰,只想出家做和尚,在同学梁克思的鼓励和鞭策下,跟随梁克思一起追赶队伍参加了北伐军,目睹战友的浴血奋战、流血牺牲,逐渐成为一个成熟、勇敢的战士。而守城一方害怕学生,搜捕、屠杀学生。城里的学生为了北伐胜利,在枪林弹雨中,想方设法策反北军,使南军顺利进城。
攻城和守城的战争是残酷和残忍的,北伐军独立团依靠一路势如破竹的锐气和夺取汀泗桥、贺胜桥胜利的勇气,一度杀入武昌城,因保安门守军关闭城门而前功尽弃。城没攻破,但双方交战的炮火却使不少老百姓死于非命。后来由于战局变化,攻城变围城。攻城一方坚韧不拔,守城一方坚信援军就会来到。40天的围城,比战火纷飞更凄惨。城内粮食越来越少,北洋军不少兵痞抢掠百姓、奸污妇女,炮火横飞、家破人亡、饿殍遍地,武昌几成死城。此间由于洋人的斡旋、富豪的劝说、学生的宣传,攻城的北伐军大炮也改变目标转向敌人的炮兵阵地蛇山,最后攻守双方都同意开城门放老百姓出城。从死人堆里出来的老百姓争先恐后出城,互相践踏,死亡和失散的不少。接难民过江的小火轮也因不堪重负而沉没,他们没有死于战火和饥饿,却死在长江水中。
在这恢宏的战争场面里,作家方方重彩描绘了人性的本质和人性的转变。英勇善战的独立团连长莫正奇,为了抢回营长的尸体和抢救受伤的表弟梁克思,违反军令私自行动,连累几个战士和当护士的妻子丧命,差点被叶挺枪毙。看破红尘的罗以南冒着敌人的弹雨去救同学梁克思,掉进了护城河,莫正奇及时赶到,才捡回一条命。负责守城门的北洋军参谋马维甫是个坚强的军人,他为照顾表妹洪佩珠和阵亡战友袁宗春参谋的家属,思想上也发生过动摇,但他知道守军司令刘玉春没有接到吴佩孚的命令是不会放弃城池的,所以只能相信宿命。洪佩珠不甘被北洋军人凌辱而跳井自杀,他也委托陈明武带领袁宗春的家属出城等候,在守城门团长的诱使下,同意打开城门放南军进来,团长也拿了“此是开城有功之人,见条一律放行,不得骚扰”的手令给他。当他看到五花大绑游街的城防司令刘玉春低头闭眼、面无表情的情形后,突然觉得羞愧难当。出城时又受到革命军军官的侮辱,无地自容,便走到宾阳门城楼边,没有半点犹豫,纵身一跃,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不管他是革命军还是反革命,苟且偷生是最大的耻辱。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死攻死守都是一个命令,只要有“命令”,老百姓的死活就不再重要了。从阿富汗、伊拉克战争到现在进行的利比亚战争来看,真如元代张养浩《山坡羊·潼关怀古》所说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俗语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离人。”当然,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们会为英雄唱赞歌,为敌人唱葬歌,为冤魂唱挽歌。压迫也好,反抗也好,军队的力量是强大的,但“书的力量比所有军队更强”。北伐军围困武昌城后,在炮击的同时,还发动了空袭,但扔下的不是炮弹,而是比炮弹更有威力的传单,以此来瓦解敌军、鼓励学生、唤醒民众。以前面对不少战争题材的小说和影视,我们只注重战争的结果,对于战争揭开的人性和带来的生灵涂炭,却很少关注。在我们心目中,敌我双方的分界线就是:“我”代表正义,是为了解救水深火热中的老百姓,“敌”就是残酷压迫老百姓的恶魔。而《武昌城》这篇小说,以其悲悯的情怀使读者铭记那些死去的人们,铭记他们活生生的思想、情感和行动,以祝福生者。其影响力比军队强大。这是书本的力量、知识的力量、文化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