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大师进行阅读,然后掩卷。
等神志从那些神圣的文字中清醒过来,才感到阅读是一种远游。即使是马塞尔·普鲁斯特神秘主义式的冥想,本雅明亦如此评述道:“他的句子绵延不绝,好似一条语言的尼罗河,它泛滥着。”之所以要这样论述,是因为我们都从情感上接受了这次阅读,接受了一种精神上的远游。
托马斯·莫尔想象出一个新月形的岛屿——乌托邦,这个神圣的岛屿位于斯里兰卡和美洲之间。路易·马林说:“它既不在历史的某个时刻,又不是地图上的某个部分……既不是反世界,又不是新世界,而仅仅是另一个世界。”类似的情形还有很多,艾米莉·勃朗特在诗歌中虚构了一个叫冈德尔的地方,在那里她尽情释放自己情感上的痛苦,在文风上充满了神秘主义色彩,以致于英国作家萨姆塞特·毛姆惊叹道:“她从未读过任何神秘主义作品,可她的这些诗作中对神秘体验的描述让我们无法相信。”其实,每一位作家都在凭借经验和记忆虚构一些地理环境,这些地名也许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也许采用另一个真实的地名,但不管怎样,你在现世中永远无法找到小说中描述的地方,而如马林所说:它们属于“另一个世界”。如果把每位作家所虚构的地名按照可能的位置连缀起来,绘制成一幅地图,那将会得到另一个世界。
由此,文学与远游乃至阅读与远游都成为一种宿命,许多作家出于各种原因,一生都在奔波之中,正如里尔克所说:“我不能有小屋,不能安居,我要做的就是漫游和等待。”而6世纪晚期的一位盎格鲁-撒克逊行吟诗人,他的名字“威德西思”,本义就是“广泛的游历”。因此,打开书就是要和这些精神上的远游者对话,或者倾听,或者辩驳,不管怎样,你都会被那些文字带入远游者的世界,即使你从根本上要否定这个世界。
许多作家都在思考文本与世界的关系,而英国学者安德鲁·本尼特说得最为离奇:“在过去几个世纪……文本与世界的关系就像一个永无止歇的魔鬼与它的诱惑对象之间的关系。”文学使世界的概念开始动摇,使真实的世界与真实的人们相分离,打开书本,总会有一位向导在引领着你,他或许如但丁《神曲》那样,由贝雅特丽奇一样的人引你走向天国,或许如《奥德赛》那样,任由一个孤独的灵魂去飘泊。在文本以内,世界是个假设。也因其如此,你追随作者所游历的都是一些幻境,它们从来不曾存在过。
你要相信作者,虚构只是出自本能,或者条件反射。因为现实中总有许多不可言说的因素,或者说现实从来不能切合表达的需要。而且在一部文学作品中,从来没有真正的现实,现实只是我们进入文学的一种方式,也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任何阅读都可能是盲目的,正与写作是盲目的一样。任何心计、诡诈、圆滑在文学写作中都会无所依附。而读者一旦跟随他们上路,就会像堂·吉诃德那样骑着瘦马走入一个不完整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