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戏《红杜鹃》构思酝酿十几年了,有时候我会觉得它原本就在我的生命里面,很久很久了。我一遍遍地解读它、刷新它,为的是想让它具有现代性、永恒性。
在大别山革命史资料里,有一位女红军的回忆很让我震撼。第四次反围剿失败之后,红军主力撤走了,红色根据地没有了,女红军抱着不满一个月的孩子要去找部队,无奈之下找到山里的一户人家,想把孩子送给那家的大嫂,可是大嫂不开门!她只好把孩子丢在大嫂家门前。孩子哇哇地哭,女红军心碎欲裂,可她不能回头!突然间,孩子的哭声没有了,她回身去看,是那位不开门的大嫂开门抱走了孩子……敌人占据了大别山后采取了灭绝人性的大屠杀,谁敢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收留红军的孩子?关门、开门,那个不知名的大嫂心里多矛盾啊,但是最终她还是把孩子抱回家了!是什么使她这么勇敢?是觉悟,也是人性,是母亲的本能!还有那个女红军,在那样的情况下,宁愿舍弃自己的孩子也要去找红军,她也是母亲啊!那个女红军在回忆录中深情地说,解放后她没再去找过孩子,她说天下母亲的心是相通的,她永远感激那位大嫂!大别山的母亲们就是这样从小爱走向大爱,创造了一部母亲的史诗!
现在许多外国大片都把非正义战争写得那么有人性,而我们的正义题材往往搞得“假、大、空”,使得原本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人物苍白无力。我想破一破这个套路,把笔伸向人的情感深处,写人,写战火熊熊对人最基本也是最复杂的感情历练,写母爱的升华、写父爱的痛苦、写复仇的不可抑制、写忏悔的铭心刻骨,还有人最坚不可摧的理性选择:信仰!
这个主题是两个母亲共同完成的。杜鹃嫂是山里普普通通的农妇,她不懂多少革命道理。她本能地支持儿子追求革命理想——当一名红军小号兵。当她知道她救的人是杀害自己儿子的凶手的女儿时,她的内心有愤怒也有挣扎,但她依然决定救下马秋燕,因为她知道马秋燕手中的孩子就是一颗寄托了母亲希望的种子。在大别山,一家几代人献身革命的故事并不鲜见,爷爷牺牲了父亲上、父亲牺牲了儿子上的家庭比比皆是,我们的党就是依靠和带领千千万万个这样的普通群众,创造了辉煌的历史,有这样的群众支持,党就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这就是熔铸在大别山人情感里的一种精神。我想用《红杜鹃》回答:人生在世,不仅是吃穿二字!我不是要人们去做苦行僧,但是只有物欲的追求,人就会活得很猥琐,社会就会出现很多可怕的丑恶现象。
黄梅戏《红杜鹃》立在舞台上后,很多专家都认为这个戏把视角伸向人物内心去剖析,是对革命历史剧的突破。同时,观众们在看演出时受到的感动和震撼,也证明了这个视角是有价值的!人是能自我救赎的,你把台上的人当成人来写,就会有很多观众被戏中人感动和震撼。
一个婴儿、两个母亲、三组矛盾、四个人物,《红杜鹃》看似简单,却充满着错综复杂的情感纠葛,包含了一个很大的人文命题,它向你发问——你的选择、你的信仰、你的理想是什么?马秋燕和马继儒是亲人,但当他们选择了不同的信仰的时候,他们是对立的,这在今天,也是最重要的灵魂拷问。但在舞台形式上怎么创新?怎么让今天的“80后”、“90后”接受?我对雷国华导演说,我们能不能回到戏曲本体,空灵点,简约点?雷导说,我同意,但简约不是简单,我们要做一个艺术品,不仅要回到戏曲本体,还要使它更有时代性,要有视觉冲击力。
我们的作品是要给当下的人看的,因此我们一直坚持,在做这类反映历史题材的戏剧的时候,必须要有现代精神,要有人文思想,这样才会感动这一代人。做《红杜鹃》的时候,我们把黄梅戏的根抓住了,在本体上是黄梅戏,可在音乐形式上,它是交响的、是诗颂化的,它的扩张感来自于戏剧里的精神冲突。我们引进了多媒体技术,多媒体的运用很好地体现出当时的场景,它时而是纪录片,时而呈现出一种版画风格的想象,甚至表现出一种音乐形象,去呈现人物的内核。它为整个戏营造出一种斑斑驳驳的历史沧桑感,与演员的真实演唱造成一种“剧诗”的关联,空灵和一种“穿越”,使这出戏做到了“剧诗”的情境,震撼人心。
《红杜鹃》从联排开始,就有很多人来看这个戏,大家都很关注这个戏的运作模式,甚至有人说,这个戏的运作模式的意义远远大于这个戏本身。为什么这样说?因为文化体制改革剧团转企改制之后,怎么出戏出人出作品?这是亟待解决的一个问题。有人用形象的语言对我说:“把白猫弄成黑猫,把黑猫弄成白猫,关键是怎么抓住老鼠。能抓住老鼠才是好猫!”身处文化体制改革大潮中,安徽省戏剧家协会作为党联系艺术家的桥梁,汇集了全省戏剧精英,不该在这场文化体制改革中缺位。我们有幸找到了雷国华导演,她在国外排戏,有着丰富的项目制、剧组制生产舞台剧的经验。于是,我们大胆地认定走一条新路,采取合同制、剧组制,打造这部戏。
改革,就是要让想干事想演戏的人能干成事演成戏!通过协议、合同,优质演艺力量迅速集合起来,形成一个创作演出的核心团队,很快形成了演员、舞美、音乐几条流水线运转起来,朝着艺术高峰攀登,从来没有人扯皮、闹矛盾。短短的40天,戏在舞台上立了起来,受到领导、专家和武警战士、戏迷的欢迎。《红杜鹃》首演告捷,我坚信,这部戏和这部戏的运作模式会一花引来百花开!
(作者系本剧编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