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墨 写意 家园
——穆家善中国画观感
看穆家善的山水画,会想到传统,想到传统的活力,想到传统的生长点。
近百年来,中国画的传统有二,一谓引西入中,二谓借古开今。前者无论中体西用,还是西体中用,都在积极学习西方,却没有完全隔断传统,只是重视科学意识,改变视觉观念,也改造了语言方式,在世纪的变革中渐成主流。
穆家善是上世纪90年代中叶旅居美国的,出国之前就读于南京艺术学院。他接受的教育,既有写实观念主导的西画素描速写传统,也有被齐白石等近代大家平民化了的借古开今传统。不过前者是主导,以至他的速写也注入了气贯神流的笔意。他早期的中国画创作属于新文人画。新文人画既是对西潮袭来的因应,也是对创作意识政治化的反拨,更是传统文人画的新变。研究生阶段,他开始由借鉴近人转入追踪古人,风格渐渐变灵动为苍茫,寓轻松于沉厚,论者称之为“新水墨”。
旅居美国初期,穆家善延续着“新水墨”的探索,开始更多画心中的山水。接着,他一方面更直接地了解西方的现代、后现代艺术,思索中西艺术之异,研究人类共同的视觉美感,包括构成与色彩对视觉的强化。另一方面则把乡情升华为一种救赎灵魂的精神,借径石涛的昂藏、徐渭的恣肆、龚贤的浑厚、齐白石的简拙,画“神游千载,视通万里”的山水,注入儒道释合一的精神。
新世纪以来,据友人张子宁著文评说,穆家善可谓两条腿走路。一是更深入地领会传统的精华,从题画看,他对于石涛、董其昌、王原祁、黄宾虹的画论都能心领神会,得其要妙。二是更进一步师法造化,到美国的大峡谷、黄石公园、优胜美地,中国的黄山、齐云山写生。创作则以中国的艺术精神和实地的观察感受,熔铸古今,旁参西画,水墨淋漓、墨色交辉、磅礴活脱。近年,他更化繁为简,推出了苍茫浑厚、一片化机的焦墨山水。
焦墨山水难度极大,减少了用水,行笔就滞涩,易于刻板,难于气韵流动,但却为发挥用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为颇得书法运行妙谛的穆家善开辟了新的空间。
在古代,众所周知的焦墨山水名家是新安派的程邃,但他那干裂秋风的焦墨,画的是地老天荒的遗民感情。近代发展焦墨的大家,除去90岁后的黄宾虹之外,就是晚年的张仃。黄宾虹的焦墨山水,小幅为多,筚路蓝缕,未能全力以赴,克尽其才。张仃的焦墨山水,一定程度上受到写实观念的束缚,描绘对象精微有余,写心抒情畅达不足。
穆家善的焦墨山水,多画高山大壑,跌宕起伏,山奔云走,浩渺苍茫,他画的不是眼前的风光,而是雄奇而苍茫的胸中丘壑,是一腔浩瀚蓬勃的阳刚之气。从意境境界而言,他自称林泉高致,但不是古人幽寂枯老的情致,而是万象森罗中的浩然正气,是一种无言的大美。从画法而论,他彻底摒弃了色彩,代之以极尽变化的渴笔焦墨,以笔法的主导,在笔法中实现墨法,既有大笔勾勒的恣纵畅达,又有小笔皴斫的精到细微,还有焦墨渴染干擦的浑茫与含蓄,而且他充分发挥了黑与白、大笔触与小笔触、笔法线条与凹凸块面的对比,这一切都化入一气呵成的笔势中。
经过40年的实践与思考,穆家善终于在焦墨山水中“立定脚根,决出生活”,把焦墨山水在建造精神家园中推向了更高境地,这既离不开他弘扬传统文化的自觉,也离不开他在画内外从容修炼的心态。尽管他的焦墨山水刚刚确立,大有丰富完善的余地,但至少提供给我们两点启示。一是中国画传统的生命力远远没有穷尽,而中国艺术的写意精神,具有普世意义的宝贵精神财富,在工业化信息化社会中尤其值得重视。二是传统需要发展也必然发展,对于借古开今的画家而言,深入领会中华民族的哲思文化、诗意文化和书法文化自然是基础,而把握自由浪漫的整体思维方式,结合当代视觉经验,以中国画语言为体,借鉴西法以丰富中国画语汇,还可以开拓出各种新的发展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