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百年校庆期间,配合校庆举办的“清华·国际校园雕塑大展”在开展伊始就遭到了在校学生的调侃,如有人将《毕业时刻》注解为“女博士都是铁血战士”,《梅兰竹菊图》的菊看作了齿轮和带有隐性恶俗意义的菊花,另外还有“五花肉”、“蠕动的大肠”、“要想富,多种树”、“女性站立小便器”等等。这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称谓与“艺术”远远地不搭界,仔细瞅瞅雕塑,却又让人忍不住觉得这些调侃倒与雕塑真有那么几分贴切。一场华丽的视觉盛宴缘何引起本校学生的调侃,这与大学生自由的精神意志和敢于质疑的态度是分不开的。但从深层意义看,却与当下校园雕塑所存在的问题不无关系。
众所周知,校园雕塑具有重要的文化意义。它既是美化校园的景观,又是校园精神文明的载体,彰显着高校所独有的人文精神和独特理念,潜移默化地润泽着学生的美学修养、提升学生的文化品位,日常化、生活化地参与到校园美育教育中去。作为校园文化的凝聚标识,校园雕塑首先需要与所在学校的整体氛围相协调,能够体现出其独有的历史文化积淀与当代精神风貌。清华校庆雕塑的部分作品及其放置还是能够融入环境的,如“综体”前面的踢足球人像,确实有美与力量之感。然而,也有部分作品与清华厚重的历史底蕴不相符合,稍显轻薄,遭人质疑和调侃也就在所难免了。
雕塑作品形式与意义的表达之间存在断裂,艺术家自说自话,自我想要表达的东西很难传达到观众的情感理解中去,这是导致大多数学生“看不懂”的重要原因。如《中国标准》的本意,是想通过西方游标卡尺与中国传统建筑力学的船体智慧的融合,来表达现代艺术的创新是将中国元素和世界元素相融合,然而许多学生表示看到的就是“游标卡尺”,而没有用过此工具的文科生就更不知其所云了。意义不是强加的,需要美的意象来体现。艺术不是牵强附会,不是硬塞,即便后现代艺术家坚持的立场是尊重观众,将解读的权威性交给观众,也需要让艺术品自身具有“自我言说”的能力和丰富的可阐释性才行。艺术的本质在于美,在于情感体验,诸多打上现代、后现代标签的艺术作品却致力于消解美,消解意义,艺术成为艺术家与观众间的斗智斗勇,成为一种猜谜游戏。作品本身诗意消逝,也怪不得会有学生评论说:“告诉卖家,我们要的是雕塑成品,不是原材料!”清华校园不乏经典雕塑,如“水木清华”池畔的朱自清雕像,与池水荷花交映,令人联想到《荷塘月色》的朦胧场景,情景交融,堪称完美。然而诸如形象神似小便器、与旁边地下井盖几乎无差别的“奥利奥”组图,这类作品与其说是美化景观,不如说是视觉污染,浪费了校园空间。
在大众俗文化兴盛的全媒体时代,网络流行语迅速侵入生活,一定程度上部分人的审美趣味被同化,譬如此次围观群众对雕塑的命名“神马”、“脑残”等,“神马”和“脑残”两件作品在此次雕塑展中已经属于能够带来一定想象空间的较为优秀的展出品了,加上了戏谑的名号之后,其本身的艺术感也被大众再度消解。又如名为《大觉者》的群像,老子、孔子、释迦牟尼、耶稣、苏格拉底、穆罕默德和马克思七位智者打破时空,相聚一堂,象征着开放包容的大学精神,却受当下穿越文学及穿越剧影响,被人调侃为“大师们的穿越”。
倘若我们把目光投向全国各地更多的校园,另外一种景象同样让人哭笑不得。不少雕塑以手托球体来表达一种全球视野、国际情怀,却被人们调侃为“顶个球”、“球都不顶”。雕塑频频被“俗”,固然跟时下流行的恶趣味有关。但凡要表达“全球视野、国际情怀”时,我们的雕塑手上都托一个“球”,这种泛泛而为、缺乏创意的雕塑创作,的确应该引起雕塑界的警惕和重视:雕塑不能成为自我言说,绝不意味着雕塑就可以自残想象。
艺术品本身没有艺术性而被强加意义于其上,是艺术的无奈;而艺术品本身有一定的艺术性却在观赏中意义被消解,则是艺术的悲哀。雕塑艺术在我国并不发达,需要考虑到观众的审美心理期待;而作为高校校园雕塑,也应保持一定的品位,不可流俗,但也不可以先锋的旗号消解了艺术固有的美感。其间的度如何把握,尚待专业人士来探讨。
清华百年校庆系列活动之国际校园雕塑大展初衷是好的,勇于走在时代前列。虽然与观众的接受力之间尚存在一定的差距,大多数作品还是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的。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校园雕塑毕竟算作一种公共艺术,不仅应达到专业标准,也应满足观众的审美要求。无论如何,此次展出体现出清华“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校训精神,百年寿辰值得庆贺,敢为时代先的雕塑展也必将载入清华史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