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白桦
许 淇(包头市文联名誉主席)
白 桦
乌拉山里的白桦林,每一株白桦都像感应的琴弦,从叶梢到根须,灌满了乐音。
他们快乐地弹唱,从春唱到秋。
北方的寒流滚滚而来,用风的鞭子抽打他们,剥夺尽他们多声部的键也似的叶片,他们赤裸着身子,摇曳臂膊,在冷峭的劲风里低唱,直到冻结歌喉,铸成了铁一般的死寂。
然而,桦林里激荡着音乐的潜流——无声之声。
不久,春风来催促青条。整个白桦林欢噪起来,迸发出连珠般的笑之奏鸣曲。
新栽的苏醒了的幼树,第一感觉便是沾露的新叶上凝敛的春风,她嫩尖的芽儿颤栗着,尽情啜饮着哺育她的乳汁。
生存的要义便是歌唱。小白桦请教她身旁的老树爷爷。
“向山峦、草原、大地、阳光和风学习,让内心的音籁出诸自然……”
小白桦弯曲她弹性的细腰肢,俯到老爷爷跟前,辨认出老桦树皮上刀刻着一些蝌蚪形的符号,据说那些蝌蚪是活的,遇到活泉,便会舞蹈,便会发声。
老爷爷告诉她:那是一位住在林中小屋的大音乐家的灵感——《敖鲁古雅森林圆舞曲》的主题旋律。
音乐家死了。他的遗言是:把我的骨灰埋在故国北方的白桦林里。
他终于留下了不朽的墓志铭——纹身似的刻在老白桦树的身上,刻在小白桦树的心里。
刻入晴空的紫霞,刻入微露的晨曦。即使无声的隆冬,依然激荡着音乐的潜流。
白桦汁
白的血。新茶的汤汁。清醇的酒。纯质的诗。
从地下深处,一根神经的触须,是敏感的艺术家的手指。
不自禁的颤栗,猝遇心灵的泉,或曰爱。
颤栗,于是有了酿造和再造。
一切的眼泪和痛苦几经发酵。
设造情景,达到词语的本质。
今日我髹漆一新——青春小白桦。
如同古罗马的哲人,浴后含笑,在白净的手臂上割一个伤口,让伤口再扩大伤口,
于是思想便化为汁液,
仿佛身体里流贯着一条活泼的河流。
起源于根的触须,在地底深处猝遇了真爱。
使神经饱满。每一细胞均蕴藏蓓蕾的幽伤、花朵的愉乐。
听到体内的活泉汩汩地,从无法愈合的伤口喷涌而出——
白的血,一滴,两滴……
亲爱的,请俯上你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