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斤
http://www.cflac.org.cn     2011-04-22     作者:祁玉江     来源:中国艺术报

    每次到吴堡下乡,在乡政府的大院里总能碰到九斤。他一米五左右的个头,身体瘦弱,留着短发,穿一身破旧的衣服,手里端着一大杯热茶,嘴里叼着一支烟,一双深陷的眼睛透着几分惊恐。我原以为他是一个上访户或智力不全的人,后来接触多了,才知道他既不是上访户,也不是痴呆人,而是一个典型的流浪汉。初次见面,他似乎胆怯怕人,见了我总是躲躲闪闪,不敢正视。可是见的多了,他的胆子仿佛大了,主动走近我,向我微笑,并不时打招呼,称我为“干大”。高兴了,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给我。当我问起他的身世时,他只是摇摇头,张着没有牙齿的嘴巴呵呵笑着,并不作答!

    九斤何许人也?为什么会成为一个流浪汉?这引起了我的极大关注,并决心问个水落石出。

    九斤姓李,原籍志丹县义正乡余河村。因母亲生下他时足有九斤重,故名“九斤”。在九斤很小的时候,也有一个温暖的家,因为母亲只生了他一个孩子,视他为掌上明珠。可是好景不长,在他8岁那年,母亲因病去世,到了念书年龄的他,却失去了上学的机会。三年后,父亲又给他找了一个后娘,组建了新的家庭。他的后娘一连给他的父亲生了4个孩子。时间长了,后娘愈来愈不喜欢他,不知怎的,父亲也渐渐疏远了他,并不时对他施以虐待。无奈之下,九斤便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帮助他们放牛、放羊。17岁那年,奶奶去世了,爷爷体弱多病,实在照顾不了他。几年后,爷爷也离开了人世。于是,九斤成了荒野里的一株孤草,任凭风吹雨打,成为地地道道的流浪汉。头几年,他漫无目的地在义正乡附近的村镇游荡,走在哪里行乞在哪里。饿了,就向老乡们讨一口饭吃;渴了,就趴在山沟里喝几口凉水。晚上,不是钻草窑、进牛棚,就是蜷缩在谁家的屋檐下。人熟了,还让他勉强过夜;遇到生人,人家就将他撵出院落。更令他伤心的是,那些调皮娃娃们不但没有同情之心,而且把他当成玩具和笑柄,常常追打着他取乐。因他从小失去教育,加之营养不良,身体单薄,体重只有40公斤,渐渐失去了劳动能力。与常人相比,他智力不全,只能靠乞讨和政府救助为生。

    随后,他又流浪到本县吴堡乡小桥坪村。偶然间,他遇到了自己远房的六妈。她六妈也是一个可怜人,丈夫早年去世,一个儿子业已成家,只有她一个人过着苦焦的生活。六妈见他可怜,便主动收留了他。为使他生活方便,六妈专门腾出一孔窑洞供他居住,经常接济他,给他饭吃,为他缝补破烂的衣衫。而野了心的九斤却怎么也呆不住,白天不是在吴堡乡的街道上乱窜,就是在乡政府院子里转悠,只有晚上才回到住处歇息。久而久之,九斤便成了吴堡乡的一大“名人”。

    九斤虽然出身卑微,地位低下,但他的人缘极好,常常爱帮助别人。一有空儿,不是给张家提水,就是给李家打扫卫生、倒送垃圾。所以,街坊邻居们对他很是友爱,常常将剩余的饭菜送给他吃。看到比自己更困难的人时,九斤便产生了同情之心,就将他讨来积攒下的钱物借给他人使用,有时干脆拿出一部分无偿予以接济。

    乡政府工作繁忙,来来往往的人较多。九斤就主动地帮乡干部看起大门、打扫房屋,从来不借机偷拿东西。乡政府来了客人后,他怕影响政府的形象,便远远地走开了,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好奇地张望。他身上总是带着两种不同价格的香烟,上衣口袋里揣的是金卡延安烟,供自己吸用;下衣裤兜里装的是比较好的精品延安烟,显然是给别人准备的。每当见了熟人或客人,他便笑呵呵地从裤兜里抽出一支烟,热情地递上去,并亲自点上火。

    时间长了,我和九斤便成了要好的朋友。我每次来吴堡下乡,不知他怎么一下子就知道了,早早就守候在乡政府院子里。我一下车,他就笑呵呵地走过来,端着一杯热茶让我喝,同时摸出一支精品延安烟给我抽。当我抽着他亲自点燃的香烟并和他握手时,他张着没有牙齿的嘴巴笑得前仰后合,早已高兴得不成样子。我看到他既憨态可掬,又委实可怜,便掏出200元钱给他。可他怎么也不要,远远地跑开了。有一次,我提出要和他照相,却怎么也把他拉不到身边。他害羞地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久久不肯站起。随后,在我的一再请求和别人的劝说下,他才很难为情地站了起来。在正式照相时,他似乎变了一个人,马上来了精神,紧挨着我,站得端端正正,两眼紧紧地盯着相机,配合得非常默契。随着“咔嚓”一声,我和他的合影被永远定格在了历史的那一瞬。这显然成了他的一种荣耀,逢人便说起和我照相的事儿来。末了,又张开没有牙齿的嘴巴笑得前仰后合。

    眼下,九斤已经43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力越来越不支。我和乡党委、乡政府的领导商量,欲将他送到镇上的敬老院赡养。可他怎么也不同意。他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呆在敬老院会把他闷死的。

    九斤呀,你咋是这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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