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搞艺术的人如果真能得道,往往要“耐得寂寞”。“耐得寂寞”这4个字每个人理解都不一样,或许能够读懂刘振夏,就能够理解其中的真正涵义。今天,一个艺术家最大的挑战是市场的浮躁,人们对一个画家作品价格的关注往往超过了作品本身。因此,用在炒作和包装上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呆在画室的时间,而艺术别具一格的魅力和价值恰恰是无法用金钱的数字来衡量的。我们不必把商品化看作是艺术敌人,但艺术家只把获利当做追求的目标,无疑会让“艺术法则”屈从于“商业法则”。和这种常态相反,一个出众的人物画家独自在画室里呆了30年,刘振夏像一个入定的修行者,一切妖魔都无法干扰。这种追求艺术正果的“定力”不仅仅是毅力,还需有坚定的信念和十分的自信。
我最初见到刘振夏是1978年去太湖写生,途经苏州国画院,画院墙壁上挂了几幅山水、花鸟,还有人物,都画得不错,其中有一幅人物画给我很深的印象,非常吸引人。我立即禁不住夸赞起来,于是画院的人就去找他,到了快离开的时候,才见到他。当时正值浙江美院国画系开始招研究生,我就想起了他,希望他能来浙江美院考研究生。他很高兴地答应,表示一定会来。可是过了两个月,报考时限将过,却一直没有他的身影,我很着急,他家里又没有电话,我只好打到苏州国画院请人找他,结果说他前几天已经下乡去了,具体去了哪里也说不清,而且也没有留地址。我又托了几个苏州的朋友,希望能找到他,可是最终也没有结果。对此我非常惋惜,担心就此会失去一位优秀的画家。3年后,他在苏州办了一个画展,深得好评,我写了一篇文章,认为他的画一是人物生动,二是造型能力强,三是水墨技法表现力好,其中还有这样的评论:“如果说,刘振夏的造型能力比之古人要高明而不算稀奇,那么,比之现代画家的优秀者,他是堪称优秀者的。”又隔了两年,他应上海中国画院的邀请办展,成为画坛和媒体关注的人物。
后来,我由于工作调动,辗转来到上海,他经常来看我,但是很少再看见他的作品了。仅听他说希望再画得好一点。时间一久,很多人以为他不画画了,一直到最近,他带了一叠人物画的印刷品到我家来。这是他又经过20多年的磨练积累的部分人物画作品。从笔墨和画面的效果看,感觉他确实没有停下过他的画笔,因为这和以前我看到的画大不一样。从用笔到对人物神态的挖掘,都让我清晰地理解到他如此“耐得寂寞”的意义了。
写实水墨人物画是20世纪中国画全新的品种,是将西方素描融化到中国画笔墨里去,有独到趣味的一种新画法。它要求有很强的造型能力,因为饱蘸墨汁的毛笔在宣纸上是容不得去犹豫和修改的,每下一笔时,质感、体积、透视、虚实和节奏必须一次就表达准确,而不是像素描和油画那样可以不断地修正。中国画笔墨语言的特点是自然而不造作,它能通过随意的挥洒来启发诗的境界和情感。这就像是在驾驭一匹狂奔的千里马,若它不狂奔,则失其本真,若它不被驾驭,则不能驰骋。可这又谈何容易呢?优秀的人物画家不仅仅要具有文人画家那样“随笔生发趣味,书写胸中逸气”的能力,而且要在看似随意而又酣畅的笔墨中,把握严格的布白和复杂的形体,体现画面完美节奏和传神达意的效果。那就必须在长期刻苦练习当中才能慢慢达到。这就是“功夫”,中国人讲“功夫”就是既准又狠,下笔到位。我从刘振夏的画里看到在深入严谨的结构下,外松而内紧,一气呵成,达到下笔如有神助的境界。
古人画肖像,正如评价顾恺之那样“颊上加三毫,觉神彩殊胜”,也就是说在面颊上加三笔,神采就会强烈地焕发出来。这三笔的细节是特征,所以说抓特征在人物画里是非常重要的。现代的画作同顾恺之的时代不同了,它对传神有更高要求,首先要求有强烈的形体和准确的结构,其次衣帽、道具等要有相互的关系和相应的质感。这些没有突出的素描、速写和默写的能力是无法做到的,刘振夏早年在苏州工艺美专学习,练就了非常扎实的基本功。又把素描功夫转化成水墨语言,形成了他自己独特的水墨风格。他的“形象感”非常好,有很强的个性特征描写,他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会有很强的形象特质,有些作品,在观看后即使隔了很长时间,闭起眼回忆时仍会印象深刻而宛若活现于眼前,这也许就是宋人所谓的“妙于生意而不失真”吧。
从我最初认识刘振夏到现在已经三十几年了,当初意气风发的有志青年,现在已经两鬓如霜,年近古稀了,而我自己更是已经快到耄耋之年。三十几年的埋头苦干,人不知而不愠,平静地生活在自己的艺术世界里,可以说他是将一生的精力都用在了画画上,这是很了不起的。他对自己手中艺术的要求非常严格,精益求精,至于社会对他有什么评价,他是有足够信心的,正因为有信心才耐得住寂寞。我相信大家在看到他的画册后,尤其驻足于他的原作前的时候,一定会感受到他艺术中强烈的内在力量的冲击。宁静而后致远,时代需要这样的艺术家,艺术高峰应属于那些既有才华又全身心投入到艺术中去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