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慷慨赋洛神—— 舞剧《水月洛神》观后
http://www.cflac.org.cn     2011-03-18     作者:于平     来源:中国艺术报

    去看郑州歌舞剧院创演的大型舞剧《水月洛神》,首先是因为它的总导演佟睿睿。睿睿1996年至2000年就读于北京舞蹈学院编导系本科,那时正是我任职于学院领导之际。能记住睿睿,是因为她在毕业之际为王亚彬编的一支舞蹈,那支舞蹈在柔曼中有刚韧,在流畅中有顿挫,舞者单手持扇,但扇中却隐行着剑法……用我的话来说,叫做“以戎装心态舞闺门情致”。这只舞便是后来颇负盛名的《扇舞丹青》,它不仅“初露锋芒”了佟睿睿,而且“脱颖而出”了王亚彬。

    我不想细数佟睿睿从《扇舞丹青》走向《水月洛神》的一路艰辛和一路灿然,其实,从一支小型舞蹈到一部大型舞剧,你当然能想到睿睿技法的娴熟和境界的彻悟,舞剧《水月洛神》就是一个有力的见证。我注意到,编创者自称《水月洛神》是“一首中国美神至善至美的爱情绝唱”,这个创作定位很有意味:中国式的美神不能没有善的心灵,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同时似乎还要有“悲”的情怀,我指的是要有“悲天悯人”的情怀。显然,“至善至美”和“大悲大美”是这部舞剧创作的两个着力点。

    洛神是洛水之神。曾有人让我从唯“神”唯“美”的视角出一个关于“洛神”的舞剧构思,我从她作为伏羲之女宓妃,嫁与河伯为妇的传说,串到曹植的为之作赋,结构出“羲女渔洛”、“宓妃祭洛”、“神女游洛”和“曹植赋洛”4个场景,原因在于制作方不想涉及曹丕、曹植和甄宓之间那点说不清的恋情。但眼下的《水月洛神》认为,如果没有这样一个权势与情爱的纠结,就不会有曹植笔下“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的洛神。

    于是,舞剧《水月洛神》就注定要讲二曹兄弟间的这点事,也注定要讲在“这点事”中被纠结的甄宓。就剧情而言,这部舞剧属于那种对叙事轻描淡写、对言情浓墨重彩的舞剧;也可以说,正是对言情的“浓墨重彩”,形成了这部舞剧独特性的艺术风格。其一,《水月洛神》贯穿着色彩对比的创作理念,“黑”曹丕与“白”曹植不仅在于个体呈现,而且扩展为各自的情势基调。其二,《水月洛神》渗透着虚实合一的创作理念,“此”甄宓与“彼”洛神不仅在于凄美绝伦,而且在于悲悯至善。其三,《水月洛神》弥漫着情境交融的创作理念,“水”之映像与“月”之镜象不仅在于寓情于景,而且在于触景生情!

    谈舞剧《水月洛神》,我并非不关心剧中的舞蹈编排和舞段设计,而是我觉得它的成功更在于创作理念的突破与追求。比如那段声势浩大的“建鼓舞”,拉开的是一个人生进取的序幕,衬托的是二曹兄弟的不同秉性,预示着二人“不同归”的殊途;又比如那段晶莹剔透的“水月舞”,虽然起初会联想到对云门舞集《水月》的某种借鉴,但继而会感到不仅在创意上胜出一筹,而且在功效上更为深邃;还比如那段悲凄愤懑的“苦吟舞”,“苦吟”不是曹植的才华不足而是其亲情“相煎”,把一个人物性格的对比、情感跌宕的对比、戏剧冲突的对比推向极致!

    如果我们稍稍把镜头推远,可以看到我们的舞坛逐渐淡忽“霸王别姬”而亲近“曹植赋洛”了。稍早,台湾舞蹈大家刘凤学带着她的《曹丕与甄宓》来大陆演出,自称是“用身体书写的人性战场”;后来,又有了刘凌莉的《云水洛神》和王玫的《洛神赋》,体现出古典意趣与现代理念的释意反差。其实,细细想来,编《洛神赋》主要是在编“曹植”,主要是在编一个既“出身豪门”又“落魄文坛”者的同情……我有时也在想,曹植对于甄宓的思念,到底是一种纯粹的爱恋还是一种权杖失落的“移情”呢?也因此,曹植心目中的洛神,到底是一种“美人”的向往还是一种“理想社会”的憧憬呢?

    我曾经较为系统地研究过曹植的文艺观和人生观,知道曹植于四面“悲风”之中,常发“慷慨”之声。在曹植看来,江介多悲风(《杂诗》)、高树多悲风(《野田黄雀行》)、烈士多悲心(《杂诗》)、慷慨有悲心(《赠徐干》)……由于触目皆“悲”,感怀皆“悲”,使曹植形成了双重人格,即中国历来文人士大夫的或“兼济”或“独善”。“兼济”时,他的“悲”悲得“慷慨”,所谓“拊剑西南望,思欲赴太山。弦急悲声发,聆我慷慨言”;而“独善”时,他的“慷慨”就走向“笑喧”,所谓“袖随礼容极情,妙舞仙仙体轻,裳解履遗绝缨,俯仰笑喧无呈”……一个显见的历史事实是,作为荆楚精神的“忧患意识”,在曹植的时代已“患”而不“忧”了,以致形成了“超然绝俗”这一魏晋风度的重要表征,而“超然绝俗”又是“忧患意识”之“情”极必反的结果……写上这段话,是因为我们今天谈“洛神”其实不能不深刻理解曹植,而理解曹植的双重人格和他所处时代的“魏晋风度”,我们会有一个更令人心仪神往的“美神”!

中国音乐专刊
中国舞蹈专刊
中国民间文艺专刊
中国书法学报专刊
重大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