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创作”之舞蹈编导访谈录
http://www.cflac.org.cn     2011-03-18     作者:王玫 王舸 张生     来源:中国艺术报

    三月,有一个属于女性的节日,也自然免不了对“她创作”的又一次关注。在这篇访谈录里,两位受访者对一系列的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虽然有的问题从未涉及,编创的第一时间也鲜有关注性别差异,但问题一旦抛出,各自的回答都颇具独到之处,某些答案可以说带有启示的意味。尤其是“二王”,资深和年轻、女性和男性、感性和理性……这样的反差,也许能更容易看到舞蹈创作者对“她创作”的理解和思考。——编 者

    无论是男性题材还是女性题材,只要找到它核心的思想点以及准确的表达方式就应该能处理好。

    张生:迄今为止,二位创作过的女性题材作品有哪些?

    王玫:我不知道什么叫女性题材的作品,应该不是女性编创的作品,而是以女性为题材而编创的作品吧。如果是这样,那应该只有《旧夜》了。《旧夜》是一个反映未婚先孕之心路历程的作品,因为只有女人怀孕,男人不怀孕,所以,这个作品因为表现了女人的事件,就应该属于女性题材的作品了吧。

    王舸:《千红》《桃夭》《中国妈妈》《汉宫秋月》《阿婆的幸福生活》等等,最近正在创作群舞《凤悲鸣》,作品表现内容是以巴金文学作品《家》里的人物——鸣凤作为文学基础,另外一个作品是以白居易的《长恨歌》为文学基础而创作的群舞《长恨》。

    张生:舞蹈创作本身虽然无性别,但舞蹈创作往往因性别不同而产生视觉角度差别,您个人认为“女性舞蹈”这一概念的所指究竟是什么?又是如何看待“女性题材舞蹈创作”?

    王玫:“性”和“权”这俩字原本的意思都明白,前边加个“人”字:人性和人权也明白,但只要把前边的“人”字换成“女”字:女性和女权,立马就云山雾罩,弄不清什么意思了。女性与女权的意思是不是说,尽管人性和人权十分重要,但女性和女权却非常的不同?这我还真没有感觉。我是一个女性舞蹈编者,但编创作品有感而发的多是人,而不是女人或者男人。女人和男人当然不同:女人来例假生孩子,男人不来例假不生孩子,但这只是枝节的不同,终极的相同却是女人男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人的相同,相同的困境:如舞剧《雷和雨》《洛神赋》《流行歌曲浮世绘》《也许是要飞翔》;相同的抗争:《我们看见了河岸》《城市病人》《潮汐》;相同的愚蠢:《天鹅湖记》《圆圈上的言说》等题材,从来就是我珍视的编创内容,也才是触发我编创的真正动机。

    王舸:编导在创作女性题材舞蹈作品时往往是站在比较理性的角度去考量题材,应该更多地思考女性题材本身的创作“特点”。我个人认为,其实不用过多地去强调所谓的性别差异。就女性题材而言,可能在处理和体现人物情感的方式、人物形象以及语汇气质等方面和男性题材有所区别,但编排的手段和方式并没有太多差异。“女性题材舞蹈创作”我关注得还比较多,早期,我更侧重于女性的单一情感和语汇风格,而现在我更侧重的是对女性深层次的思想表达。其中,古典题材的作品涉及到男权社会中女性所遭受不平等待遇后人性的扭曲、对自由的渴望以及大爱的牺牲,都带有一定的悲剧色彩;而我对现实题材的选择更多的是体现当代女性的生活态度、精神追求和真实的感悟。无论是男性题材还是女性题材,只要找到它核心的思想点以及准确的表达方式就应该能处理好。

    张生:您认为比较能表现女性的真实存在和女性意识觉醒的舞蹈作品是哪一部?为什么?

    王玫: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自己从没有想过自己是一个女性编创人,也从没有想过以一个女性编创人的身份编创过什么作品,编创时,常知道自己是一个人,这已经理性到头了。

    王舸:这样的作品应该不少,但因为对别人作品不是太了解,没有发言权,姑且以自己的作品为例。刚才提到的《汉宫秋月》其立意深度是站在人性的角度看待旧世女性的哀怨、生与死的宿命、青春逝去而产生衰老的记忆,所埋葬了一个个鲜活生命的挽歌。这是特定的社会环境所致,她们所受到的不仅是精神情感的禁锢,还有世俗伦理观念的束缚和压制。《长恨》也是如此,以男权为主导的主流文化中,女性只能是附庸,用女性的牺牲去换取自己的社会角色。反之《中国妈妈》则是以女性的大爱映射出民族的高尚气节。这是对女性题材两种完全不同的作者表达。

    张生:在经费充裕的前提下,如果让您做一个女性题材的命题创作,您会有何考虑?

    王玫:想做不少东西,但都与女不女性无关。随着年龄将近夕阳,越来越喜欢春天,越来越喜欢开遍春天的桃花,每到冬天,就盼着春天,到了春天,就盼着桃花,每当桃花极怯而粉嫩地开成一片,心中便激动不已,也总会诧异小时候怎么就没觉得桃花这么好看……所以,现在特想在北舞的民间舞系弄一个叫《我爱桃花》的小舞。

    王舸:我已经做过不少女性题材的作品,其中包括独舞和群舞,但大多都倾向于挖掘比较深刻的东西,比较严肃或沉重,自己觉得挺累的,观众看着也累。现在想做点轻松的素材,比如更阳光点、更美好点、更幽默点的东西。如新生命的孕育,女性在孕育过程中的身体形态的变化,思想的变化,随之产生了很多有趣的生活细节,这样的题材会比较轻松、有趣、好玩。

    中国的舞蹈人有自己特殊的生存困境,最大的困境就是集体的信念缺失

    张生:在当今时代,尤其是在西方,女性主义已经变成现实生活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作为一名艺术家,您对当下中国女性舞蹈家的生存状态怎样评价?您认为还有哪些问题有待解决?

    王玫:中国的舞蹈人有自己特殊的生存困境,最大的困境就是集体的信念缺失。但是,这也是作为人的总困境,女人和男人的不同,在此只能二合一为相同。

    王舸:中国的女性编导很多,但是能坚持到“最后”的很少。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大概与女性生理心理特点以及社会角色有关系。比如说,年轻时有创作的冲动,有创作的激情但缺乏一定的经验;有经验时则要面临着生活的问题,如生育、照顾家庭、教育子女等现实问题,这些问题阻碍了她们全身心地投入创作,很难集中所有的精力去思考,许多优秀的女编导只好选择放弃。

    张生:您认为中国女性舞蹈编导最缺失的是什么?

    王玫:同上了!

    王舸:我认为在中国舞蹈创作领域中,缺少对作品思想性和艺术性的追求。这不仅是中国女性编导的问题,而是大多数中国编导的问题。现在的舞蹈作品过于强调空洞的舞蹈形式,流于表面的情感表达,忽略作品本身的“艺术深度”。舞蹈虽然在表现形式上有自身的局限性或者说是独特性,我们还是应该孜孜不倦的追求那一“点”。我个人认为一味地迎合观众或评委并不可取,还要注重编导自身的表达,作品的艺术性不能被忽略,希望强调养眼的同时更要养心,要用好的艺术品质去引导和培养观众,真正培养出自己的观众群,这方面,戏剧界做得不错。舞蹈人如果有一颗真正追求艺术的心,舞蹈艺术一定能走得更长更远。

    张生:美国《舞蹈杂志》称活跃在一线的女性舞蹈编导越来越多,您同意这观点吗?另外,在其官方网站公布的名单上我们看到了马波、吴艳丹等现代舞中国女编导的名字,这是否说明现代舞这种形式对女性内心的表达更敏感与深刻?

    王玫:女编导多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学舞蹈的女性多,看看北舞年年的招生就知道了。现代舞确实是最能够深刻表达人之内心,尤其是内心挣扎的艺术形式,但人的内心,就是所有人的内心,而不单是女人的内心,女人的内心尽管也有特别之处,但其特别,与现代舞的特别却没有必然联系,难道现代舞见到男人的内心就无力表现了吗?

    王舸:同意,虽然我看到来华的世界级女性舞蹈编导的作品相对较少,但活跃在一线的女性舞蹈编导越来越多这趋势是非常可喜的。很抱歉,这两位优秀编导的作品我看得很少,现代舞本来就产生于西方,所以现代舞这种形式相较而言更容易引起西方的关注和认同,但这不能说明“中国舞”形式在表达女性题材上的深刻度和思想度就不够,这是一个文化上的差异。其实中国本土的舞种产生过不少优秀的女性题材作品,但还缺少推广和传播。

    艺术本身就是艺术家强烈的“欲望”表达,它必然是“个性化”的

    张生:女性主义或女权主义往往给人带来矫枉过正的印象,那您是否认为在艺术作品中强调性别意识会具有激进的姿态和挑战的意味?

    王玫:这个问题提给自己绝不偶然,因为自己长年就是一个“现代”的传说。但自己这个“现代”实在名不符实,干脆就是一场误会。从年轻到现在,生活上该恋爱恋爱,该结婚结婚,该生孩子生孩子,不抽烟,不喝酒、不卡拉OK也不打麻将,连黄段子都看不得,政治上更是一个“主旋律”,毕业于民间舞时就让人看着现代,今天却成了“民间”能看到的唯一人。总之,因为爸妈的原因让人误会于现代,实际上却毫不现代而专门保守,尽管有人担心自己现代得过了头是真错了,但能有人担心也总是有人爱,所以,还是谢谢啦。

    王舸:你提的问题我不太理解,也从来没考虑过这样的问题。

    张生:女性艺术家的作品,常常能看到一种特别想要表达的欲望,有时会是一种宣泄。二位的创作都非常“个人化”,从表现形式到内容颇是特立独行,感染力很强。但是,有没有考虑过这种情绪化的东西会有穷尽或雷同的时候?

    王玫:强烈的表达、个人化、感染力和特立独行,都是种种风格,以人分,但不以人的性别分,王舸和张继钢的表达都很强烈,但他们都不是女人,房进激的表达唯美而浪漫,但他却是男人。穷尽或雷同是一种自然现象,是人,是人做的事,无论何种风格、样式,都一定有穷尽和雷同的时候。身为一个编舞人,深知编舞的艰辛,也深知穷尽和雷同的一天总会来到,所以,认清自己为人的品质,做能做的,想能想的,让剩下的一切随规律自然来去。

    王舸:我认为,艺术本身就是艺术家强烈的“欲望”表达,它必然是“个性化”的。只有这样才能创作出艺术品质很高、感染力很强的艺术作品。雷同是不可避免的,当遇到相似的题材时,创作思维会出现习惯性,有心的编导会有意识的回避,找到新的突破。

    张生:您比较欣赏哪些女性舞蹈家,或者说她们对您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王玫:我最喜欢的编舞人是法国人玛吉·玛汗(Maguy Marin)。说最喜欢,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见过第二个。看她的作品,完全感觉不到是舞蹈,完全感觉不到任何风格流派,只能看到人,看到活生生的人在活而感受着。

    王舸:国内的首推王玫老师,从她的艺术作品当中看到她对艺术的执著,让人心生敬佩;国外则是已经过世的皮娜·鲍什,作为舞蹈剧场的开山鼻祖,她将戏剧性和舞蹈性结合起来,看到并展示出了人的多层次性和矛盾性,对我的触动很大。

    张生:最后请用一句话来描绘您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形象。

    王玫: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有小鸟依人……

    王舸:如果就作品中的女性形象而言,她应是天真美丽,但又处于一种非完美的状态中;如果指生活中的女性,美丽、独立、开朗。

(王玫 北京舞蹈学院教授  王舸 自由编导  张生 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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