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洛水 传咏千古衷曲
——观舞剧新作《水月洛神》有感
月光如洗,洛水静流,如梦似幻,拨开烟云迷蒙的雾霭,穿越古今走进历史的深处,于权利角逐乱世纷争中演绎一曲千古传颂的人间至爱传奇……舞剧新作《水月洛神》是郑州歌舞剧院继2004年成功推出经典民族舞剧《风中少林》之后创作的又一部引人瞩目的重要作品。
整部舞剧饱含浓郁的历史人文情怀,气韵脱俗、诗意沛然、品质精良。在环环紧扣的戏剧推进中,剧中人物的命运和他们的离合悲欢牵动着观众的神经,人们凝神屏气、目不转睛,在情感的起伏跌宕处,在猝然而至的戏剧转折中,以及在积蓄已久、奔向高潮的千钧一发之际,往往引来席间观众的阵阵唏嘘,并伴随着情感的共鸣与爆发。这样的观剧体验在笔者的印象中,特别是在我们近年来的舞剧作品演出中还不多见。两个多小时的时长,成了一次艺术和美的跋涉,观者的思绪畅游其间,感叹岁月的沧桑,感怀命运的叵测,感悟生命至爱的真谛,更为精神的高贵和梦想的永恒而深深地动容!
舞剧《水月洛神》以曹植的千古名篇《洛神赋》为依托,以曹植、甄宓、曹丕三人的人生际遇为线,透过相关的历史人物和事件,走到故事的背后,走入人物的内心,在历史与现实、现实与梦幻之间,在人、神之间讲述了一场如梦似幻、亦真亦幻的人间真情至爱。全剧由上、下两部分加“序”和“尾声”构成。整部舞剧结构洗练,从曹植在洛水河畔的梦开始:月明风清,洛水淼淼,曹植于幻觉中见到了梦牵魂绕的洛神,她是那样美丽动人,好像触手可及,又是那么遥远而无法亲近……舞剧由梦而始,逐梦而去。舞剧的情节展开虚实交织,又收放有致。它同时展开了两条线索:一是曹丕、曹植之间的权力角逐;二是曹植、甄宓之间的真挚情谊。曹氏兄弟二人,一文一武,性格、禀赋殊异,曹植纵然天资过人,但也许是客观际遇使然,不过更可能、或者说人们更愿意相信是因性格、心性、禀赋、追求的不同而导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舞剧中“曹丕执剑、曹植执琴”的意象从一开始就点出了二人所代表的殊异的世界:前者代表权柄与现实性的世界,后者象征善与美以及精神性的世界(而曹植手中的琴,也成为他与甄宓之间精神与梦想的牵引,并伴随始终)。执掌着权柄的曹丕,作为一种象征,代表着最大的现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曹植和甄宓都身不由己,被逼至墙角,梦想被现实驱逐。正如编导在刊辞中所言:“……有人从中看到曹植苟活的影子,而我更愿意把曹植步步陷入绝境视为现实迷雾的渐渐消散之后,主动或被被动地复归纯粹世界的自觉过程。”于是,我们在这里看到:“甄宓像一面镜子,映出的是曹植心中的浪漫女神,而曹丕则将其照亮权势的荣耀。”只是,由权势铸就的荣耀远不像它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坚不可摧。往事悠悠,多少君王皆成土!而对美与梦想的追求,经由时间造化的铸造而能成为流芳百世的华章,成为后世敬仰、咏唱的心曲。精神和梦想的高贵与不朽,正是舞剧《水月洛神》希望表达的题旨。
舞剧《水月洛神》剧照
在此要特别提及的是,舞剧在表现曹植、甄宓的爱情时,没有纠缠于曹植、甄宓、曹丕之间所谓的“三角恋”,而是着意于开掘曹植、甄宓二人在面对刀光剑影的血腥杀戮时所表现出的善良心性与悲悯情怀,以及基于这种心性与情怀而产生的对王权的隔膜与弃绝,和对梦与彼岸的向往。这让曹植、甄宓之间的爱情超越了一般的男女世俗之爱,而获得了一种超越性与纯粹性,一种精神和彼岸世界的品质。也因此,当甄宓“洛神”这个人、神一体的角色立于舞台之上,她在现实与幻想之间、在人间与神界之间的出入穿行才显得较为自然、贴切、不突兀和令人信服。作为一部以“洛神”意象为内核的历史题材的舞剧,《水月洛神》在客观的历史叙事和主观的诗意抒发方面保持了较好的平衡,这一点特别的难能可贵。它既没有偏向于将“洛神”的世界当做神话题材予以表现,也没有对此作纯主观的表达,而是在保持“洛神”意象的同时,尽可能地贴近历史现实中的曹植等人物形象,在给人以密集的信息和一气呵成之感的同时,主创者在舞台时空的处理与表达上又给予了足够的留白,这使得这出历史题材的舞剧葆有了一种诗的品格,在现实的历史叙事中始终诗意不坠。
此外,舞剧中音乐的形象、许多舞段的编排、多媒体的设计、场景的设置与空间的处理等,都能见出编创者的良苦用心,并给人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下半场中,曹丕猜忌曹植、甄宓的舞蹈设计及镜像处理;曹植七步成诗时的悲愤表达;曹植、甄宓诀别的空间设置与调度;尾声中代表洛水意象的群舞,和洛水之上已化作祥瑞之气而远去的曹植与“洛神”……此时,空旷留白的舞台上,一曲悲怆中含有追问的主题歌轰然而至,等等,这些舞姿身形、音容画影,每每能够扣人心弦,直击人心。
(杜晓青)
记者观察
从现场一对母女的对话说开去
“妈妈,他们两个是谁啊?”“他们两个啊,是中国古代三国时代两个有名的人,曹丕是哥哥,曹植是弟弟。哥哥呢,剑法好,弟弟呢,会写诗。”3月9日,由郑州歌舞剧院隆重推出,中国舞协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冯双白编剧,中国歌剧舞剧院国家一级编导佟睿睿导演的大型舞剧《水月洛神》晋京演出。舞剧一开始,美轮美奂的舞台画面和优美灵动的舞蹈动作就吸引了全场观众,而身后一对母女观众的悄声对话,也吸引了记者的注意。
“妈妈,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他们在行礼呢,你看,三国时代的人们都是这样行礼问好的。”“妈妈,那个人为什么背后有人给他打伞?”“古代人那个伞,一是遮太阳,不过更重要的是显示他的地位和权威。”“妈妈,他们为什么要跳来跳去?”“这是舞蹈,他们要通过舞蹈动作来表达他们的心情,你看他们的动作是不是很悲伤啊?”那个四五岁大的女孩子一直在提问,问的问题五花八门,但始终紧跟着舞剧的进展,天真的问题里包括了舞剧中出现的曹植多首诗赋的含义,对中国古琴的兴趣,对魏晋礼仪的好奇,甚至有对战乱场景和兄弟之争的困惑。渐渐地,记者开始为那位耐心的妈妈捏了一把汗。果然,妈妈答不上来的问题越来越多了,每次她都答应孩子:“等妈妈回家查了书就告诉你好不好?”
一部舞剧可以让观众回去为孩子专门查阅历史文化资料来回答问题,记者突然觉得,在某种意义上,这本身已经显示了它的一种成功。这是一种通过审美过程向观众传达中华民族历史文化信息的成功,也是一种借助艺术手段引发人们感受历史文化兴趣的成功,更是一种依靠走向市场的文艺作品继承发扬优秀历史文化资源的成功。
舞剧《水月洛神》不是庸俗化地去演译一个“三角恋”故事,而是着力于折射一个引人入胜的历史文化空间,编剧冯双白不仅以曹植著名的《洛神赋》为依托,以家喻户晓的《七步诗》为表达制高点,而且全剧以歌、舞、礼、乐、诗贯穿,着意展示了三国时期政治风云以及三曹时代的诗歌文学、魏晋风度。
通观全剧,记者感觉《水月洛神》的基本创作意图的确达到了。无论是震撼人心的鼓阵舞传达出的那个战乱年代政治理想上的追求和进取,还是“曹植落魄”后对甄妃的思念以及暗示出的人文精神的挣扎和痛苦,无论是曹植多篇代表作品彰显的建安文学慷慨悲歌的风骨,还是舞剧中洛神最后给人们留下的符合中国传统审美标准的至善至美的艺术形象,都足以使“水月洛神”成为观众再次唏嘘和沉醉的理由。当然,那个不停向妈妈提问题的小女孩现在还不能领悟那精美场面背后的深邃内涵,但她的妈妈却必然要在此时与之后的时间里,将其品咂良久,并慢慢传达给自己的孩子。
演出结束,那对母女已然离去,而记者却在场外舞剧宣传板上“中国美神”四个字前驻足良久。对“洛神”如此意味深长的定位,更使记者深深觉得,“美神”之美,非因洛神那倾国倾城之容貌而来,而是因璀璨的民族传统文化凝聚而致!
(彭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