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召开的全国“两会”上，来自文艺界的女代表、委员积极参政议政，以女性独有的温和与坚韧聆听群众的声音与时代的呼唤，担起振兴国家与民族的一份责任，充分发挥着“半边天”的作用。在“三八”国际妇女节即将来临之际，我们选登赵玫、陈祖芬、汤素兰、秦百兰的作品，谨向女代表、委员和所有女文艺工作者表示崇高的敬意和节日的祝贺。——编 者

沿铁路走来的亨廷顿时光

赵 玫（全国人大代表）

    在美国的很多城市，都有用亨廷顿命名的街道。于是很喜欢亨廷顿这几个字，无论字形还是发音。自从来到帕萨迪纳，亨廷顿这几个字就更是萦绕耳边，无论是米霄尔还是南希，都在不停地谈论着，我们究竟什么时候前往亨廷顿。

    于是迎来这个美丽清晨。窗外独有的那份宁静。帕萨迪纳是大洛杉矶区一座优雅的小城。伴随着圣达菲铁路１８８７年的建成通车，东海岸的有钱人、艺术家以及波希米亚式的人物，便开始纷纷搬来帕萨迪纳，在此享受南加州南部温暖的冬天。如此将财富和创造力结合起来，就创造了帕萨迪纳这座有着丰富文化遗产的城市。

    这座城市也属于迪克和米霄尔。两位垂暮之年的老人。此次前来投宿于迪克和米霄尔的家，在帕萨迪纳享受这冬日的阳光。

    清晨起来，和女儿走在房前的小街上。阳光透过枝叶，洋洋洒洒地铺陈在悠然的街区。无论白色的房子，褐色的屋顶，还是门楣的雕饰，阳台的铁艺，都不经意地透露出帕萨迪纳的品位。静谧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唯有早晨的花草径自美丽着。很蓝的天。那种碧蓝，将棕黄色的枝叶映衬上去，那是我最喜欢的一种色彩搭配。花园里的玫瑰花瓣上，飘浮着黎明金色的光芒。让人不由得想起几天前的“新年玫瑰花车游行”。是的，帕萨迪纳就是玫瑰之城。

    阳光灿烂的这一天属于亨廷顿。这个被称为“亨廷顿图书馆、艺廊暨植物园”的地方，坐落于小城东边的圣马力诺，这里曾是铁路大亨亨利·Ｅ·亨廷顿（１８５０－１９２７）的家园。铁路的发展让亨廷顿赚足了金银财宝，于是他让他的家变成了这个浩大无比的文化花园。

    亨廷顿博物馆分为三个部分，他的图书馆被誉为世界上最重要的图书馆之一。这里不仅收藏了十八世纪英国和法国的诸多作品，还保存了包括古腾堡版本的《圣经》、乔叟的手稿，以及富兰克林手写《自传》在内的无数稀世珍品。

    走进亨廷顿前满心期待，因为对这里我们一无所知。穿过门口熙熙攘攘的礼品店，赫然一片开阔气象令人惊叹不已。巨大的草坪，古劲的苍柏，一望便知这地方的岁月已经很久远。然后是林间树前的各种建筑，环绕着花园的大理石雕像。木制的长廊悬垂着金黄的叶片，那是一种壮阔而又宁静的气势。总之亨廷顿植物园大得望不见尽头，而我们所看到的其实只是花园的一隅。尽管不曾走遍亨廷顿全部，却透过地图了然了这片土地的总体布局。它浩大宏伟，气势辉煌，既有完美的自然景观，又有丰富的人文典藏。

    亨廷顿植物园拥有１５个花园。人们最喜欢的是沙漠区、日本区以及莎士比亚花园。而由华人捐资建造的中国花园，不久前也已掀开面纱，以其柔美的姿态伫立于亨廷顿植物园的西翼。尽管这只是花园的一期工程，却已有无数中外游客在此流连。这个叫做“流芳园”的建筑，依照中国古典园林的传统，并将别有深意的文学意蕴融汇进自然的景观中。于是米霄尔首先把我们带到这里，让我们在漫步园中小径时，感受那种精神与心灵的异域回归。

    沿白墙灰瓦、亭台楼榭、小径通幽，我们和米霄尔、南希一道分享这苏州园林般的美景。于是不断有问题提了出来，譬如房檐为什么要翘上去？石桥为什么弯弯曲曲？桥柱上为什么要装饰鲤鱼？松、竹、梅为什么叫岁寒三友？门框上的楹联是什么意思？于是我们穷尽所知，一一解答，竟引来诸多在此徜徉的外国游客，他们也有着问不完的疑惑。而我们讲述的只是花园的一小部分，唯愿这座中国庭院，能在游客心中弥久留香。

    走过一条开满茶花的甬道。标签上说明这是日本茶花。于是想到茶花女的法国茶花。而日本的茶花要小一些，看上去更加玲珑剔透。由此便知道我们已接近日本花园了。这是亨廷顿建造的第一个东方园林。这里的景观依山傍水，木结构的日本房子简朴而庄重。但其实诸多东方韵味都来自中国，诸如拱桥、池鱼、竹林和柳丝。只是这风花雪月的美景被日本人锻造得极为精美，尤其那些富有创意的盆景。

    穿过玫瑰花园，不远处就是亨廷顿的艺术画廊。这里保存了让亨廷顿无比骄傲的人文经典，而他收藏的大部分艺术品也都在这里展出。这是一座石头建筑的两层楼房。像极了两百年前罗德岛的那些大房子。宽阔的露台可以看到青绿的远山。露台下郁郁松柏，青草漫坡。青铜雕塑的麋鹿，以及柱头上那典雅的石雕。而环绕着这些艺术品的，是蓝天白云下一簇簇玲珑的红叶。

    门厅前赫然入目的竟是一把很大的座椅，据说那是骑马归来的人脱掉长靴的地方。

    我们在展厅中迂回辗转，努力寻找那些我们喜欢的艺术品。一幅年轻女人的肖像吸引了我们，这是一幅很大的画作。女人一袭白裙，即将出嫁，却不快乐，由此引出这个女人的不幸。她要嫁的是一位死了妻子的鳏夫，所以她的表情冷漠而淡然。身体的姿势踟蹰不前，生动地表现出女人的无奈。而另一幅女人的肖像放荡不羁，棕黄色的长裙肆意飘洒。她裸露着手臂，满不在乎的神情，即使揣摩不到她的身份，其目空一切的性格也跃然纸上。

    亨廷顿的艺廊有许多昂贵的收藏，但和他息息相关的还是那幅詹姆斯·瓦特的肖像画。画面中瓦特的表情深邃而凝重。画家１８１５年为瓦特画像时，这位伟大的发明家已经７９岁了。亨廷顿所以要收藏瓦特的这幅肖像，是因为他赖以蒸蒸日上的事业，完全取决于瓦特发明的蒸汽发动机。于是瓦特之于亨廷顿，就如同他的饭碗、抑或他的保护神。

    然后来到米霄尔工作的那家小小的画廊，这里也属于亨廷顿的文化机构。很多年前这里曾是一座粮食加工作坊，加工过程的微缩景观至今在地下室展出。米霄尔工作的这个画廊坐落在一个庭院中，院子里栽满了果实累累的橙树。要踏上几级台阶才能进入那个小小的历史建筑，房子的砖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不同的房间展出着不同的绘画。米霄尔说，来这里举办画展的大都是一些年轻、新异的作家。在他们出名之前，这里能为他们提供展览的机会。而摆放在茶几上的那些极具冲击力的画册，其实就是他们展览的成果。所以米霄尔家中才会有那么多画册，所以米霄尔会有那么多艺术家的朋友。

    是的，这就是我们看到的亨廷顿的梦。建一座集艺术收藏、珍本书籍、手稿及花园为一体的“自然人文机构”。于是这个机构才会有如此之长的名称：“亨廷顿图书馆、艺廊暨植物园”。

    当１９１９年这个机构落成之时，亨廷顿已经６９岁了。但他最终还是收获了他的成果，而后他在这个乐园中又生活了整整八年。

    在礼品店，我买了亨廷顿花园的挂历。米霄尔又送我了一盒亨廷顿景观的卡片。于是对米霄尔说，回国后只要看到这些画，就会想到米霄尔，想到和她一道度过的亨廷顿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