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借戏剧大师曹禺诞辰百年之机,人艺原创的新版《原野》在国家大剧院连演13场,获得众多好评;2011年,新版《原野》“回家”了,导演陈薪伊率胡军、徐帆、濮存昕、吕中等原班人马回到人艺首都剧场,将于3月4日至20日展开第二轮演出,让人倍感期待。《原野》是一出不好演的戏,就连作者曹禺先生都曾直言,《原野》是自己作品中最难啃的一块骨头。然而,对于这部令无数人知难而退的经典戏剧,导演陈薪伊却有说不尽的感悟,道不完的思索。
“法国思想家帕斯卡尔曾有一句名言:‘人是有思想的芦苇。’的确,除了人,世上的一切生物都不具备思想的能力,也正因此,人类的全部尊严都在于自身的思想。”陈薪伊说。从第一天做导演开始,陈薪伊就告诫自己绝不能放弃独立的思想。她很清楚,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导演,就必须要用自己的思想去认识作品、诠释作品,更要用自己的思想去认识社会、认识人。
“实际上,过去排演的《原野》中充斥了太多的阶级观念,很多其实并不是曹禺先生的本意。”陈薪伊指出,“在1983年的一次讲话里,曹禺先生就曾说过,‘《原野》是抒发一个青年作者情感的一首诗,它没有那么多的政治思想。’”沿着曹禺先生的思维轨迹,陈薪伊在改编《原野》前,首先“清空”了自己的大脑,尽可能完全从人性的角度出发,去认识最真实的仇虎、花金子、焦大星和焦母,去探寻他们最本真的痛苦和纠结。“总而言之,在这部戏里,我要放弃一切‘丑陋’的形象,用诗性的悲悯去奏响‘美的幻灭的挽歌’。”陈薪伊说。
为了把曹禺先生灵魂里的高贵气质融入到新版《原野》的演出之中,陈薪伊决定将芦苇布满舞台。“人的高贵在于灵魂,戏剧演出的高贵也在于灵魂。《原野》并不是复仇的戏剧,它像曹禺先生的其他作品一样,抒发的是诗情。”陈薪伊说,“为了能让观众更深切地体会到《原野》中的诗情,我有意削弱了戏中的仇情。”
在新版《原野》中,陈薪伊推翻了很多旧有观念。在她看来,仇、焦两家本就是一个阶级,仇虎说“焦阎王占了我家的房,抢走了我家的地”,这说明仇家原本就是有房有地的人,所以仇家和焦家一样,不是富农就是地主阶级。而仇虎也并不是土匪,他是被诬陷成土匪而坐牢8年的,一个根本没有机会做土匪的人,又哪儿来的浑身匪气?此外,仇虎虽然是带着复仇任务出场的,但绝不仅限于此——他曾说过,“金子,这些年我没有死,可全是为了你!”由此可见,仇虎的出场同样包含着追寻旧爱这一层目的。
依据上述理由,陈薪伊从纯粹的人性出发,重新思考《原野》的本质。一些农民为了土地、为了爱而反目成仇,并形成了种种复杂的纠结——这就是真实的《原野》。“在《原野》中,人性善恶的转换、生存状态的暗示、处境强弱的转变,无不真实而充满质感。”陈薪伊说,“其实人类正是因为有了思想,才会产生暴力、仇杀,乃至战争。原罪、原始欲望、世界的救赎通通在《原野》中挣扎,每个人、每段戏都在挣扎中—— 一个人和一个世界的关系、一个人和几个人的关系——倒是有些‘他人即地狱’的哲学意味。焦家就是阎罗殿,雾、黑森林、影子、风沙,这些意象都在表述人类的迷失。”
陈薪伊深深觉得,《原野》真的就是一首处处充满戏剧性的诗:丰富的性格冲突、深遂的人性解剖、无与伦比的情境、痛楚不堪的诗情,以及人之善恶、人之无奈、人之愚昧、人之脆弱、人之极爱、人之极恨,统统被天才的曹禺先生写进了这一部《原野》。
“我希望能在新版《原野》中,为人性的毁灭谱写一曲挽歌——给可怜的小黑子无限的关爱与怜悯;找出焦母这个老寡妇内心对美的妒嫉的痛苦;对善良的、不能思想的焦大星给予深深的理解与同情;仔细解剖仇虎的心理轨迹;还原花金子那金子般五彩斑斓的性情——集极至的美艳、欲望、压抑于一体的金子包裹着一颗善良的心。”陈薪伊表示,我还要努力去理解《原野》中每个人物的艺术价值,包括白傻子和常五;去体味《原野》中的诗情,就像那句“火车在雾里飞,多美呀”;去寻找《原野》中的梦,就像那句“我要去那黄金子铺地的地方”。若是这一切我们都做到了,我想《原野》演出的高贵气质便可以建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