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化吹歌
http://www.cflac.org.cn     2011-03-02     作者:鱼禾     来源:中国艺术报

    最早知道河南新密南部超化这个小镇,是从朋友的文章。他曾为重修超化寺写赋,其间有句“稻绿平畴,芦苇披拂”,用以述说超化的自然环境,令我过目难忘。超化镇建于北魏,以佛教名刹超化寺名,超化寺则藉由佛教梵语“超凡化度,脱俗绝尘”而名。一个兼有自然之美和宗教肃穆的地方,滋养出被音乐界专家称为“古代音乐活化石”的吹歌,当是不足为奇的事了。

    震 撼

    吹歌队十九位艺人出现在面前的时候,看着他们的编队和手上的乐器,已是肃然起敬。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民间交响乐队:两管,四笙,两笛,两箫,云鼓、云锣、大锣、木鱼各一,大铙、手镲、小镲、碰铃各一对。

    演奏开始,第一支曲子是《传令》。起调高亢悠扬,有着古战场的惨烈和风卷云舒的庄严。由名字推测,应是当初皇家专用的军礼乐。然后是《撞倒墙》,民俗成分较多,但是它的气势,仍为一般民间吹奏望尘莫及。那种骨子里的庞大和从容不迫,即使在残缺的结构里,仍有震撼人心的力道。接下来,由《青河令》《满州》,而《神童子》《爬天桥》《三宝》。结束了,围坐的朋友们意犹未尽。乐队就把正在排练中的《观音灵感》吹奏一遍。这是吹歌中典型的寺庙音乐,庄严肃穆之外,有宫廷音乐的盛大和典雅。细听之下,那种直觉的丰盛、阐释的克制,那种空旷与简约,都含有原初无杂质的美感。也许成就圆满的途径,正在于这种渗透了凡俗感觉、又不藉由具象符号表达的醒悟。面对一种无法企及也无力深究的博大,我不禁肃然端坐。

    管与笙

    起初,我没有从这种以管子为主旋律的合奏中分辨出管子的声音,直到吹奏《观音灵感》,笙笛先起,管子后进,才十分清晰地觉察到它令人震撼的音色。那个长不足尺的小小的管子,竟是激昂清透、变幻莫测。管子进入,整个合奏立刻变得宏阔、明亮,有了丰富的细节。

    走近细看那支已有六百多年历史的管子。当年,它是只有皇家才有的宫廷制品,管柱由黄铜精铸而成,哨片特选山涧溪地多年生芦苇。制法也很讲究,取芦苇根部向上第三节,截取一寸磨制。如此精致的东西,制作工艺已经失传,后来制作的管子,音色与这支已是相去甚远。不唯管子,超化吹歌中的笙,原来所用俱为特制的十八苗笙。如今,最后一盘十八苗笙已经损坏,无人能修,吹歌队用的也就是普通的十四苗笙了。

    想象这个无可挽回的过程,是令人惋惜的。不过,即便如此,我仍十分佩服超化每一位吹歌艺人的坚持。超化吹歌行规很严,从不参与婚丧服务或商业演出,只用于拜会朋友,参加祭祀典礼、庙会和娱乐。直到现在,吹歌队仍然恪守这项规矩。在生存压力尚且巨大、吹歌演奏摒弃物质利益的情况下,他们口耳相传,把这种古老艺术的气脉接续到今天,不能不说是一件难能可贵、值得敬仰的事。

    渊 源

    超化吹歌之所以不同于一般民间鼓吹乐,首先在于它不是自然成熟于民间的东西。只有多方面的音乐元素经过了专业的融合创造,它才可能兼有丰富的层次和典雅的风格。其次在于它所包含的梵乐元素。东汉时佛教传入中原,北魏时达到鼎盛。南朝梁武帝曾把佛教定为国教,前后四次出家为僧。南北朝时期先后有十几位帝后出家为尼。在宫廷与佛教联系密切的这样一个时期,宫廷礼乐与佛教音乐相互熏染浸润,是可以想见的。

    鼓吹乐与超化地方的密切联系,也是藉由佛教建立的。超化寺建于东汉,兴于北魏,盛于唐。唐开元年间西迎释迦牟尼佛真身舍利,分十九座寺院修塔藏之,超化寺是其中之一,列为“名刹拾伍”。超化吹歌作为地域音乐形式,就是随着寺院的建立和兴旺发达,先在北魏时期以宫廷鼓吹曲的形式走进寺院,成为佛教法乐;后在唐代借助以歌舞音乐为标志的音乐艺术的高峰式发展,经过充分的涵育,成为兼具宫廷格调和梵乐韵味的成熟音乐。

    也许正是经历了这样的逶迤跌宕,超化吹歌才有了江河一样的隐忍与浩瀚。

    流 布

    汉时的鼓吹乃至后世的吹歌,一直被奉为十分高贵的音乐,汉时万人将军方可备置,魏晋后衙门督将也可用之,但普通百姓无缘接触。

    超化吹歌流布于民间的时间,一说始于明代。但是推测起来,吹歌由宫廷到民间,应该是经由寺庙,与前后几次的灭佛事件有关。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唐武宗、后周世宗先后灭佛,每有大量的僧尼从寺庙被赶回民间。北魏太武帝下诏,五十岁以下的沙门一律还俗服役;北周武帝废止佛教,迫使300万僧尼全部还俗,相当于当时人口总数的七分之一;唐武宗灭佛,还俗僧尼达到26万多人。

    超化吹歌向民间的流布应该不是由于偶然事件,而是由这些还俗的僧尼逐渐带到民间的。只是到了明代,由于资本经济因素的萌芽,市民阶层日益壮大,民间音乐组织不断繁荣,长期流散于民间的超化吹歌,才有了它的落脚点——“吹歌社”。此后,超化吹歌就凭借这种音乐组织和迎神祭祀活动,代代流传。

    吹歌中那种隐隐约约的民俗气息,就是这样浸染而成的吧。令人吃惊的是,经过了漫长的岁月,民俗的浸染竟是如此微弱。也许,一种质地密实的东西,在与环境的相处中,更多的是向外辐射,而不是吸收;就像颜色里最强悍的黑,虽然也会不可避免地吸收临近环境中异质色素,但永远是它辐染环境,而不是被环境清洗。

    传 承

    吹歌的难于学习,一在于曲谱。吹歌一直沿袭古老的工尺谱。工尺谱的识谱,对于现在的人而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难题。二是它要求经验式的技巧。吹歌的曲牌和乐段,一直是师徒口耳相传,没有文字记录;尤其是主乐器管子的吹奏,除手指的技巧外,要通过哨子含在口中的深浅、口形的变化、气息的大小,来控制发音的高低和音色。以管子难学,故有“年箫月笛当下笙,三年管子不中听”的说法。

    超化吹歌的传承,有记录的可上溯到明末。从彼时吹歌传人宋大运起,至今已传至第十代。因为没有利益收获,愿意学习吹歌的人很少,所以,吹歌的传承在人才方面也就几乎没有什么选择余地。现在超化吹歌队的成员中,除上了年纪的,都只能把吹歌作为业余消遣或偶尔一乐的事情。加之乐器方面的原因,吹歌的演奏质量,也就大不如前了。

    2008年2月,超化吹歌获得文化部“国家级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命名。这是它焕发生机的机会吗?

中国音乐专刊
中国舞蹈专刊
中国民间文艺专刊
中国书法学报专刊
重大特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