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郑怀兴剧作研讨会在京举办,来自全国的戏剧界专家共聚,就郑怀兴近年来的创作进行了深入的探讨。这位自上世纪80年代起就被称为中国戏曲编剧界“三驾马车”之一的剧坛老将,由此进入他戏剧创作的第三次梳理阶段。——编 者
福建省剧作家郑怀兴在上世纪80年代以莆仙戏《新亭泪》蜚声剧坛,近30年来创作了大小剧目30余部,其中《晋宫寒月》《鸭子丑小传》《神马赋》《叶李娘》《乾佑山天书》《上官婉儿》等都曾引起戏剧界广泛关注;特别是近年创作的晋剧《傅山进京》、评剧《寄印传奇》及莆仙戏小戏《搭渡》等更获得很高的声誉。几十年来,郑怀兴不仅一直保持旺盛的创作状态,而且不断攀登新的创作高峰,所以郑怀兴在创作上的成就和取得成就的原因很值得我们认真研究。
一位剧作家的成功的标志有两个方面,一是作品的演出能受到观众的欢迎,并能在舞台上流传;二是能塑造出有价值的艺术形象,为丰富戏剧艺术画廊做出新的贡献。
郑怀兴从部队转业回到家乡仙游农村,从开始就是为业余的和县里的剧团演出而写戏的,在几十年的创作生活中,不断深入熟悉莆仙戏和中国戏曲的传统,熟悉戏曲的舞台和它的观众,剧本文学与舞台演出有了更紧密的结合;有多位演员演出他的剧本而获得梅花奖和“二度梅”。另一方面,他的作品塑造出的众多文学形象,厚实而又多彩。
在郑怀兴的作品中既有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又有名不见经传的乡村农民;有动乱年代肩担道义的周伯仁,有千百年来被误解和歪曲的女性骊姬;有杀身成仁的古代侠士要离,也有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女侠秋瑾;有虚构的子虚县令侯文甫,也有《神马赋》《荷塘梦》等作品中带有神秘色彩的人物。特别是他的作品塑造了众多的古代文人的形象:上官婉儿、钱谦益、王闿运、傅山、徐渭等,以及许多可谓胜似须眉的女性,在他们身上寄托了作家许多深刻的、复杂的情感。
这些文人有的坚持了高洁的气节和信仰、信念,有的或因经不住某种诱惑,或因受不了某种压力,放弃了理想信念。作家对后者的行为深感惋惜,但并不是一味的批判,而是深入到人物的内心,写出了他们的无奈和心灵的痛苦;然而又不是一味的同情,而是犀利地剖析了他们的弱点。
《乾佑山天书》中的寇准是一种典型。这是一个当了官的文人。他并未放弃道德准则与信念,只是想把暂时放弃原则做为权益之计,但他没有想到,一旦放弃原则,就失去了正义的力量,便步步落入小人的圈套之中。另外一些文人则有许多不能割舍。王闿运“美人事业皆难舍”,钱谦益“半为功名所诱惑,半为取悦于红颜”。相比之下,古今侠士则要高大得多。我最近重读《要离与庆忌》,仍感热血为之沸腾。“烈士殉名志,何惜血斑斑。”要离、庆忌、伯兰,都为一种信念慨然殉节。他们真正说到做到,他们的英雄气为一般文人所无。郑怀兴写侠士似乎是为了与文人对比。在《轩亭血》中则直接进行了这种对比。秋瑾是近代的文人,但在她身上却有了更多的侠气,世人称为“鉴湖女侠”。与她对比的是做了知县的李岳钟。他虽然屈从于压力做了杀秋瑾的监斩官,但在秋瑾精神的感召下,却坚强起来,宁死不造假口供。他痛切地唱出:“士之无耻为国耻,士之无行世沉沦。”从古至今,文人的行为和观念确实与世道人心、与国家民族的命运息息相关,文人的思想可以起到引领社会的作用。所以,郑怀兴所写的“文人戏”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
再如郑怀兴笔下的女性,除了王昭君、上官婉儿、秋瑾等历史人物外,还有许多文人身边的“红颜知己”:柳如是(《红豆祭》)、叶李娘(《叶李娘》)、茜桃(《乾佑山天书》)、花艳芳(《潇湘春梦》),这些形象或为真实的历史人物,或为艺术虚构,都栩栩如生。她们虽然地位低微,有的是姬妾或妓女,但都深明大义,见解不凡。柳如是为钱谦益的失节而悲痛,“哭天下人欲横流廉耻丧,消磨元气失阳刚。”花艳芳看到王闿运彷徨,毅然离去,“芳菲虽已歇,望君志莫摧。”在古代,女性撑不起社会的半边天,但在精神上,确实堪比补天的女娲。
中国戏曲有写文人和优秀女性的传统。早期的南戏作品《琵琶记》写了蔡伯喈在忠孝两种矛盾的传统观念面前的无奈;清代作家孔尚任的《桃花扇》塑造了胆识过人、具有高尚气节的李香君。郑怀兴对这一优秀传统有所继承,同时又有他自己的新的发现和创造。他的作品中的许多人物的个性和心路历程,这些人物的独特的生存环境以及独特的人物关系,都为以前的作品所未见。这些形象为戏剧文学史增添了华美的篇章。
关于郑怀兴成功的原因,许多论者都已讲过,在于他生活积累、文学修养的深厚,同时也在于他对传统道德观念的坚守和对时代脉搏的把握。他以高度的责任感关注社会,因此也能以强烈的情感拥抱历史和现实生活。他说,他写历史剧是寻求与历史人物心灵的共振;因此他也成为古人与今人情感联系的桥梁,他的作品也能引起受众与古人心灵的共振。
从外部条件看,郑怀兴的成功又在于他有得天独厚的文化环境。仙游历史悠久,人文荟萃,古老的莆仙戏的传统,陈仁鉴等现代剧作家的杰出成就,都对郑怀兴产生了深刻影响。新时期以来,福建出现了一批优秀的剧作家和评论家,他们互相激励,能使剧作家的灵感永不枯竭。艺术史家丹纳认为:“艺术家本身,连同他所产生的全部作品,也不是孤立的。有一个包括艺术家在内的总体,比艺术家更广大,就是他所隶属的同时同地的艺术宗派或艺术家家族。”而杰出的艺术家“只是其中最高的一根枝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