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版《胡桃夹子》剧照 刘阳/摄
【编者按】 《中国舞蹈》专刊2011年新辟谈话类栏目了 《三棱镜》 ——以三人面议、茶话或笔谈的方式,对时下舞界焦点事物或热门话题进行议论,以期为广大读者呈现更多事件背后的信息和更加纵深的解读。
谈话人:
冯英:中国舞蹈家协会副主席、中央芭蕾舞团团长、2010中国版《胡桃夹子》编导
赵明: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艺术指导、一级编导、2010中国版《胡桃夹子》总编导
惟一:《中国舞蹈》专刊记者
“我前两天看了电影《让子弹飞》,叫我拔不出剧情氛围,没想到过了两天看了中国版的《胡桃夹子》又把我拉进如痴如梦的舞剧里”
惟一(以下简称“惟”):中芭今冬推出的中国版芭蕾舞剧《胡桃夹子》可谓北京年终岁尾贺岁娱乐生活中一道亮丽的风景,我们观察到演出过程中,观众席不时爆发出热烈激动的掌声,一种由衷赞赏的情绪充溢在剧场里,不知您二位是否注意到这一现象?你们觉得观众们对哪些舞蹈段落特别兴奋?听到什么反馈吗?
冯英(以下简称“冯”):2010年中国版《胡桃夹子》从2010年12月21日内部彩排开始到12月26日演出结束,确实得到了许多不同层面观众的热烈反响。21日和22日的观众更多的是来自剧团内部的老艺术家、员工和文化部离退休的干部,观众普遍反映这个作品好看、年味浓、气氛热烈,还有许多高品质的芭蕾舞段。我们还注意到一个特殊的现象,以往的舞剧,观众群往往都集中在一个层面上,要么是这部分观众喜欢,要么是那部分观众喜欢。而对于这个舞剧,从小孩到白发苍苍的老艺术家都能接受,都喜欢,可谓是老少皆宜。通过这个舞剧,我们向大家贺岁,亲切地道声“过年好!”这体现了我们的宗旨,那就是让大家高兴、开心。观众对舞剧反映比较强烈的是第一幕12生肖舞,小孩们的兴趣点比较多,尤其是糖葫芦舞、风筝舞和陀螺舞。更多的人对仙鹤舞反响最好,它的浪漫,它的美,以及松鹤结合在一起的意境,得到了观众的充分肯定。当然,大家还一致肯定了青花瓷舞,它给观众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演员的亮点有王思正的陀螺舞,舞蹈的高技术、抽陀螺小孩的个性形象都非常吸引人,成为整个舞剧的亮点。二幕一打开,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并且结构完整。很多人说越往后面看越好看,第二幕比第一幕还好看。
赵明(以下简称“赵”):这次我们全体主创人员及全体演职人员是带着对艺术认真负责的态度,同时又带着一颗平常心态去表演的。可没有想到久违的剧场气氛,观众由衷的热情,赞扬声、笑声、掌声向我们扑面而来,看到和得到这些,真是驱赶了我们在创演过程中的不容易和艰辛,带来的是幸福和喜悦!有些观众说仙鹤舞和瓷器舞是所看到中外古典芭蕾舞中最美的芭蕾舞(我觉得有些夸张了),哈哈!有些观众在网上发帖“我前两天看了电影《让子弹飞》,叫我拔不出剧情氛围,没想到过了两天看了中国版的《胡桃夹子》又把我拉进如痴如梦的舞剧里。”北京舞院院长李续看完后说这舞剧才在道上。首演那场,天桥剧院聚集了几十位外国驻华大使,也用了“无与伦比的精彩”给予高度认可和评价。
惟:受到观众如此好评,是否跟它包含的中国元素有关?
冯:一定是有关系的。都是自己生活周边的东西,特别是一些生活习俗,吃的、玩的,它们让人感觉很亲切,比如说逛庙会,玩的时候买个糖葫芦,走的时候买个风车,这些与中国元素都有着直接的联系,表现了我们自己真实的生活,表达了美好和快乐,也表达了中国人的真实情感。
赵:我想观众最为期待的就是剧中的中国元素,而中国元素和中国情结怎么样注入?怎样融合?是否贴切?是否不伦不类、不中不洋?这是对中国版《胡桃夹子》最大考验,成功与否就在于此。现在得到观众的好评,证明中国版《胡桃夹子》是成功的!
惟:为什么事隔10年,再度推出新的中国版《胡桃夹子》?不担心“炒冷饭”吗?
冯:其实我们当时考虑得很简单。本想作为中芭10周年庆典剧目,把诞生于2000年的中国版《胡桃夹子》推出来演出。我们就此跟赵明编导沟通,他认为经过了10年,自己积累了更多经验,也有了新的认识,建议既然要演出,就要完善2000版《胡桃夹子》的不足,进行翻新和重新改编。
赵:提到这个话题,使我最为感动的是,10年前老团长赵汝蘅(现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带领我、冯英、王媛媛去实现中国版《胡桃夹子》的梦想。由于我们执行者的稚嫩,经验的缺乏,虽说2000年的中国版《胡桃夹子》得到肯定,但同时也带来不少的批评。时隔10年,新的团长冯英再次承续中芭50年的辉煌,承续老团长留下的丰厚基础,去实现中芭人的梦想,使我感动的是中芭人“艺术至上”的信念和对芭蕾事业的无私奉献和执着追求。10年后再聚首,我不遗余力承担起复排的主要责任,全体主创成员不太计较报酬得失,同心协力去完成未了的心愿。正是有了沉着淡定的心态,投入得那样随心所欲,所以带给观众的才是愉悦,是松弛,是享受!
惟:当年的创作思路和方法跟这次有什么不同吗?
赵:现在我们回过头去看,10年前还是留于表层,由西方版向中国版的转换也有些生硬,特别是对于中国春节文化的理解,不深不透。10年间,西方的圣诞节在中国也日益深入,中国的春节无论在国内或国际更是一种潮流。中国这个名字在国际是那样的响亮,世界的目光是那样的关注,而今天中国版《胡桃夹子》的中国元素注入便可以是那样的有底气和那样的自然可信。比如剧中对十二生肖的描述,对中国“年”文化的神话般的解读,使得剧情丰满、情景生动。最大的不同是我们把时间定位在今天的中国,是当代中国人喜庆新春的节日,同时又充满梦幻般中国元素的遐想!
冯:在创作方面,在10年前的基础上更丰富了,但整体创作思路未变,比较突出的是表现形式和方法更多样化。老版的写实更多,特别是舞美,基本是琉璃厂的翻版。新版的布景则更简洁,概念化更强,当然仍然保有北京城的风格特点,这也留给了观众更多发挥自我想象的空间。新版服装比较时尚,和生活更接近。剧情编排方面,有一个新的突破,那就是在梦中,小女孩变成了仙鹤公主,这样的安排更合理也更大胆。创作思路方面加入了更多中国元素,比如“年”和“为什么过年”,这些传统想法补充在舞剧里面。和老版最大的不同是12生肖年轮的概念。另外,二幕所有东西都拟人化了,包括鞭炮也在欣然起舞。
我们追求的就是温馨、和谐,更多是想把中国传统文化,包括庙会、现实生活介绍给世界观众,让世界了解我们对春节的重视,就像西方人对圣诞节的重视
惟:可以说2010年中国版《胡桃夹子》是用古典芭蕾的语汇讲述了一个温馨和谐的中国故事,中国年的风俗民情和西方身体语言的表述达到了古典芭蕾的美学境界,这是事先确立的追求目标吗?
冯:把西方家喻户晓的《胡桃夹子》改编成发生在温馨的中国家庭的故事,更主要是通过西方芭蕾表演形式,把我国的民情风俗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表达中国人自己的真实情感。我们确定的追求目标是向世人传递中国人对家庭、对过年、对家庭团圆的真切概念和浓厚情感。我们追求的就是温馨、和谐,更多是想把中国传统文化,包括庙会、现实生活介绍给世界观众,让世界了解我们对春节的重视,就像西方人对圣诞节的重视。总之,我们是想宣扬中国人过大年的喜庆氛围和温馨和谐的美好生活,展现我们今天的精神风貌和幸福快乐。编舞上,有些生活的东西本身充满舞蹈的节奏,一幕里有许多接近生活的语汇运用在舞蹈里面,关键就是找形象、特征和个性。
赵:芭蕾舞是要在特定的舞台、特定的环境、特定的服饰、特定的灯光下起舞的,而且非常之严格,我们脱离它,是不是芭蕾的美就会打个大大的问号。而我们中国版《胡桃夹子》是极具中国元素、中国场景、中国服饰的舞剧,它的成功与被认可就在于此。我们的舞美,灯光、服装设计可以说是功不可没!我在此要感谢龚勋、韩江、李锐丁他们的创作智慧。舞美灯光的色彩以至于场景会不会影响芭蕾的整体美,最后呈现的可说是既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我们的服装,观众的反馈“赛过时装发布会”。芭蕾艺术既是古典的更是时尚的,因为芭蕾的服装能引领时尚和前卫,也确立芭蕾艺术的美学品味。也许很多的中国人未必认识芭蕾舞,但没有一个不知道天鹅裙是芭蕾舞,为什么观众对《瓷器舞》和《仙鹤舞》反响那么强烈,我想是认可了在芭蕾服饰基础上的中国创造,建立中国芭蕾的美学!包括我们舞剧里梦幻般的突发奇想的中国物件的服饰设计。在编舞上也要与服饰的美学对位,较有分寸和尺度的将中国舞和西方芭蕾舞完美结合。
惟:的确,让中国人日常生活和年节文化中的常见物件,比如瓷器、陀螺、金元宝、风筝等按照芭蕾的表述规律舞动起来,是地道的中国元素同时又是纯粹的芭蕾美,怎么做到的?
冯:我们主要是从音乐理解和人物个性上寻找突破口。《瓷器舞》由我来负责编排,这段舞蹈主要是抓住两点:第一个是花瓶和盘子在快乐氛围中翩翩起舞;第二个是在华尔兹圆舞曲中找到舞蹈语汇,并恰当地用到舞蹈当中。还有会考虑到舞蹈队形(方形,长条状)和双人舞特点。这是在梦境里,所以有很多盘子飞舞起来的动作,而它所展现的是让所有物件都舞动起来。
赵:其实你提到的这些舞段,大多早在10年前都有过,也是当年给人影响深刻的舞段。不同的是我们这次大胆的启用新人来负责重新编排,《风筝舞》是王琪,《陀螺舞》是王思正,《金元宝舞》是张翼翔,他们在原作基础上有很大的提升,您说有什么绝招,我看是到了这份上就是随心所欲吧!
惟:说到中国元素,为什么在中国版中没有全部剔除原作中的西方化的符号,比如:胡桃夹子这个道具?还专门设计一个外国友人的出现?
冯:因为我们想把这个故事全面地介绍给中国观众。在剧中,西方的胡桃夹子是一个外国朋友送给中国朋友的礼物,西方芭蕾舞剧《胡桃夹子》是全世界范围内有着巨大影响力的品牌式芭蕾舞剧。但是中国观众对《胡桃夹子》可能不太了解,胡桃夹子除了是个玩偶,它还是用来夹核桃的工具。当然,在2010年中国版《胡桃夹子》中,我们不只体现它的生活用意,更多是从这个小的切入点折射出中西方文化的交流与融合,胡桃夹子是中国与外国朋友间建立友谊的纽带。所以我们专门设计“外国友人”这一角色,当然我们要感谢瑞典驻华大使罗睿德先生,他是我们的老朋友,对于我们的邀请,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积极投入排演。
赵:西方的圣诞节和中国的春节两大节日也是当今地球上受众人群最多的节日,做这样的创意和策划,就意味着如果改版成功,便可见它的观众群,它的潜在市场威力。在今天这样的时代,无论是世界融入中国还是中国融入世界,您也会很认可我们的做法,胡桃夹子和外国友人是架接中西方文化的一座桥梁。
可以这么说,电影和舞台剧,一个是短线,一个是长线。就拿《天鹅湖》来说吧,谁能计算它所带给人类的效益?
惟:看到芭蕾编创新人在大型舞作中表现不俗,令人欣喜!我们还发现这次的《胡桃夹子》的主演也都启用了新人,首席朱妍也只是跑跑龙套。
冯:启用新人是想给更多新人锻炼的机会。因为要培养创作人才,特别是培养更多有才华的人,需要给他们足够的平台来参与,积累经验。所以在我团2010年首次启动的《创意工作坊-WORK SHOP》之后,发现编创人员的倾向性特点后,大胆启用。而此次的舞美设计龚勋,得到了一个巨大而又难得的锻炼机会,我们把全新舞美设计的任务交给了他。这是我们第一次在大型舞剧上启用新人,独立设计。中芭一直有个好传统:首席演员、主要演员,只要是工作需要安排上场,无论是跑龙套,还是充当群舞演员,她们都毫不犹豫、主动承担。除了你提到的首席演员朱妍跑龙套,还有主要演员孟宁宁担当《仙鹤舞》群舞演员,这体现了中芭优秀演员的优良素质和职业道德。
赵:这次的复排,可以说是全团上下齐上阵,只用了20多个工作日,这在我的舞剧编排史上可能是用时最短的了,由于这是一部贺岁舞剧,用什么样的心态,用如何松驰的状态排演,会直接影响到观众的接受心情。整个的排演过程大家真的很开心,最后让观众看了更开心!你提到的朱妍,可说是“大腕”了吧,你看她甘愿跑这个龙套,而且跑得那么开心,可见全团上下有多开心,就如同一个节日般!
惟:风闻2011年国家大剧院和中国舞蹈家协会等单位要联合主办国际芭蕾编导邀请赛,这次《胡桃夹子》的成功推出,会不会激发中国舞蹈编导编创芭蕾舞作品的热情?
冯:这个比赛非常好。一是给更多芭蕾舞表演者以舞台和机会来锻炼和展现自我,不断提高自己的水平;二是为培养芭蕾编导人才提供了良好的平台,对激发编创者的创作起到了推动作用,让有创作热情的人才,有机会得到专家的认可和肯定。
赵:我相信看过中国版《胡桃夹子》的编导们都会对芭蕾产生兴趣,芭蕾的空间很大,发挥的余地更大,只是目前我们业内的编导们把芭蕾和各个舞种看的过于职业化、专业化,望而却步。其实芭蕾舞很值得我们编导去探寻学习,学习它们如何运用音乐,如何魔术般的流动,音乐界可能比我们要好,赏析西方古典音乐是作曲的一项很重要的课程。芭蕾编导邀请赛是个很好的机会,我的年龄没有超过的话我肯定第一个报名,哈哈!
惟:现在正值年末岁首,贺岁电影大战如火如荼,出现了广泛的观影热潮,院线票房占据全年的重头,中芭有没有今后每年都推贺岁芭蕾舞剧的打算?
冯:这个问题蛮有意思。我们也希望贺岁芭蕾在收入上能对我们有所帮助。但是芭蕾舞有自己特殊的艺术规律,一般前期创作需要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创排期要6-8周,然后第一稿才能出来。所以我们不大可能每年都创作出来一部贺岁芭蕾,当然我们会努力争取,把更多的好作品带给广大观众。
赵:有些方面我们可以学习电影市场的运作模式,但从另一个角度讲,电影又无法和舞台艺术相比。一个好的经典的舞台剧,它的传世,它所带来的票房,怎么看?可以这么说,电影和舞台剧,一个是短线,一个是长线。就拿《天鹅湖》来说吧,谁能计算它所带给人类的效益?我相信中国版《胡桃夹子》明年这个时候会比今年演得更多更好,可以从圣诞节演到春节,祝我们好运吧!
惟:如果要求中芭每年都推出一部讲中国故事的芭蕾舞剧是否可行?需要什么条件?
冯:有点难度,需要的条件特别多,有来自观众的消费需求,剧团经营和演出场次的限制,演出收入的制约,同时创作是需要周期的,我们还有生存压力,要挣钱吃饭等等,不是一两句话能讲清楚的事。我想借此机会再次感谢中国文学艺术基金会和中国舞蹈家协会对《胡桃夹子》的资金支持,这样我们就有一点经费来专门投入创作这版《胡桃夹子》。因为芭蕾是国际化语言,从世界范围来说,是一种比较容易交流的语言和手段。同时,中国的作品,我们自己人也容易懂。而芭蕾又是西方人一看就懂的语言,更容易接受。所以希望今后我们能创造出更多中国观众和世界观众都喜欢的作品。中芭这几年不断地“走出去”,与国际主流社会交流所取得的成功经验已经证明了这点。希望今后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芭蕾这朵奇葩一定能够开放得更灿烂,更美丽。
赵:我想中芭要想屹立在世界芭蕾的一流行列中,必须要建立自己的品牌剧目,那就是中国人讲中国情,演绎中国的故事。这条路,中芭人一直在走,也用自己的剧目登上了世界最高的芭蕾殿堂,如《大红灯笼高高挂》登上英国皇家剧院,《红色娘子军》登上法国大剧院。我相信中芭会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会走的更远更高,我作为芭蕾的爱好者,永远祝福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