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剧作家写什么？这主要是由剧作家的世界观和价值取向决定的。早在1979年，邓小平同志代表党中央在中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四次代表大会上所作的祝词中就指出：“写什么和怎样写，只能由文艺家在艺术实践中去探索和逐步求得解决。在这方面，不要横加干涉。”这就明确地告诉我们，在坚持“二为”方向的前提下，剧作家享有充分的创作自由，这样，才能实现艺术上的百花齐放和学术上的百家争鸣，从而促进文学艺术的科学发展和繁荣创新。客观地说，新时期以来，对剧作家的创作横加干涉的现象越来越少了，这是时代的进步。但是，剧作家们至今仍然没有完全获得“写什么”和“怎么写”的心灵解放。

    是什么困扰着剧作家，使他们的思想不能自由驰骋而受到束缚呢？这里有主观和客观两方面的因素，也可称之为主观局限性和客观局限性。

    先谈客观局限性。相对于诗人、小说家、杂文家等而言，剧作家的剧本要形象地搬演在舞台上，就必须与各个门类的艺术家发生关系，如表演艺术家、导演艺术家、音乐艺术家、舞台美术艺术家等等，这是由戏剧这门综合艺术的特征所决定的。而其中，最主要的关系是与表演艺术家和导演艺术家的关系。这种关系是合作也是制约。戏曲团体中普遍认可的“因人写戏”的创作理念就是这种合作与制约的最好注脚。在此以“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与著名剧作家翁偶虹之间关于“程派”剧本创作为例，说明这个问题。

    翁偶虹先生曾受程砚秋先生之托，为程先生写过两个著名的剧本，一为《瓮头春》，一为《锁麟囊》。两个剧本翁先生均下苦功写作，但两个戏的命运却不一样。《瓮头春》主要是写女招待史寄愁的丈夫文尚华用史寄愁含辛茹苦挣来的钱，丧心病狂地约友聚饮名酒“瓮头春色”，最后导致史寄愁殉身碧波的故事。情节曲折感人，但最后没有搬上舞台，原因很简单，就是当时程先生不愿再多演悲剧。《锁麟囊》则是写薛湘灵赠囊、赵守贞报恩的故事。程先生要求写成喜剧。翁先生深谙戏曲编剧法，底蕴深厚，技巧娴熟，又对“程派”艺术领会深刻，因而成功地创作出了《锁麟囊》。由于这出戏深受程先生喜爱，又倾注心血，精心刻画了薛湘灵这个人物，70年来，便成了“程派”剧目中久演不衰的代表剧目。这说明，作为编剧的翁先生，他并不是无限自由地想写什么写什么，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他必须依托剧团，必须和名演员密切合作，有时甚至是在名演员的“提示”和“指导”下进行剧本创作。那种只把剧本创作当做案头文学供人翻阅的元明传统，早已不是现当代戏剧创作发展的主流。

    当然，在当前，剧作家的客观局限性远远不只是表现在受到表演和其他艺术门类的制约方面，最主要的制约，应该是选材的制约。新时期以来，以传统戏曲为代表的戏剧艺术，是受商品经济大潮和娱乐文化、快餐文化冲击最为猛烈的艺术门类，剧种不断消亡、剧作家普遍流失、剧团体制改革收效不大，便是突出的表现。

    但戏曲毕竟植根于民众之中，它依然有着生存的空间，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全面进步，振兴戏剧，保护和利用发展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任务，也提到了各级政府的议事日程。于是各地纷纷出台了振兴戏剧的各种积极举措，最重要的举措就是举办戏剧艺术节，中心任务则是创作演出戏剧艺术精品。这对于经济拮据的剧团和坚持戏剧岗位又清贫的剧作者来说，当然是一件大好事，他们可以不为创作新剧目愁钱了。但在写什么、选择什么题材，以及怎样写方面，就有可能导致剧作家思想的消解和个性的缺失。前几年，笔者所在的云南省某州市搞一个新编历史剧，在排练的进程中，导演、演员同编剧发生了艺术处理上的矛盾，当地有关领导支持导演、演员的意见，要编剧修改剧本，编剧坚持自己的意见，领导则说，“我是投资人，不改，我就不投资。”最后编剧还是改了剧本。

    再谈主观局限性。任何人都具有主观方面的局限性，当代剧作家在面对戏剧创作的时候也是如此。剧作家的主观局限性是多方面的，主要表现在思想方面和生活方面。生活是创作的源泉，“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这是一条真理，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拒绝生活、解构名著、欺世媚俗、低级趣味这些不良风气，却以极大的消解力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戏剧创作队伍，戏剧作者普遍缺乏生活，大多远离生活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剧作家难做到或不愿做到“三贴近”，既和快餐文化、低俗文化、商品经济大潮的影响密切相关，也和剧作家的价值取向有着因果关系。生活的局限性是剧作者致命的局限性，尽管你才高八斗，尽管你笔走龙蛇，如果没有生活，你的作品只能是技巧高超而缺乏生命与活力。

    剧作家的主客观局限性，是一个事实存在。因而近些年来，我们的戏剧创作总体呈现出以下状况：一是原创的反映现实生活的剧作并不多，高质量的则更少。二是很难见到艺术地深刻地生动地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戏剧作品。三是大量涌现的是改编作品，或是改编名著，或是改编传说，或是不同艺术门类对同一题材的反复改编。不可否认，这三种改编，对于传承中华文明、弘扬中华文化很有必要，对于实施中华文化“走出去”战略也具有重要作用。但是我们要看到，这些“走出去”的作品，大都是在形式上作文章，基本上都是巨大投资、豪华阵容、美女帅哥，追求的是形式美、画面美、青春美，以此吸引观众的眼球。

    经过30多年改革开放的实践，认真学习和领会邓小平同志讲话的精神，我以为，剧作家写什么和怎样写，首先要克服主观局限性，其次要超越客观局限性。这两点做到了，写什么和怎样写就迎刃而解了。主观局限性是完全可以克服的，这要求我们不断加强对马克思主义尤其是对马克思主义与当代中国改革开放实际相结合的最新理论成果的学习和掌握，不断提高我们的文学修养，潜心深入生活，虚心向人民大众学习，在学习和生活中升华自己的境界，提高自己的水平；而客观局限性是不可能完全超越的，我们只能一步步地超越。如果你的剧本写得思想深刻、主题积极、人物鲜活、故事生动、剧情跌宕、语言流畅、文词优美，同时还富于机趣，那你就在创作实践中解决了写什么和怎样写的问题。这样高质量的剧本谁不欢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