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巴西圣保罗的时候,巴西华人协会会长杨先生告诉我们:张大千故居在离此仅100公里的摩洁镇。我闻听后兴趣甚浓,寄望前去参观。
经杨先生联系当时看管故居的胡先生,他听说我们来自北京,正率领中国艺术团在巴西演出,想去张大千故居参观颇受感动。当年美轮美奂的园林已经凋零、荒芜;当年友人经常云集,至今已无人问津。我们来自遥远的地方,竟有意专程去拜访,他不仅欢迎,而且还愿陪同我们前往参观。
在去故居的路途中,胡先生说,大千先生初到巴西暂居友人处,一日他在附近散步,看见一片青翠的原野,有似故乡平原,十分喜爱,便买下这片约10余万平方米的土地。他1954年迁居巴西,在异国他乡按照中国庭院建筑风格,苦心经营,于1955年建成这座有山有水、有曲径、假石和各种中外花卉的园林,取名“八德园”。在此居住16年,后又去美国、台湾,并在台湾故世。
1952年张大千游南美阿根廷返回香港,即想移居南美,为筹措经费,他通过友人联系国家文物局,将《韩熙载夜宴图》《潇湘图》、宋人册页等名画交由文物局收购,这样既使国宝回归祖国不致流失,又得移居和建园林款项。
打开“八德园”油漆斑驳、木质有朽的大门,两旁是一片青翠的竹林夹道,丛丛排列的青竹,虽长期疏于管理,然而巴西阳光、水分、气候适宜竹子成长,依然青翠。除了常见的竹树,还有多个优良品种,杂处其间,各呈其姿。竹子的高风亮节和虚怀若谷,一直是文人追求向往的品德,大千先生以竹迎门,清逸雅致。
穿过竹林夹道,园林全貌在眼前一亮,道的右方是一片林木、假山,再向前是人工湖。左方树木掩映着楼房建筑,园林面积约60亩。
园林前方有两排三四十根一米左右的石桩,原是放置各种盆景的。当时盆景千姿百态,精致美奂。如今盆景已失,空留石桩了。园内百株杜鹃树,红色杜鹃花正开,一片红霞,其间有粉色、白色,更显多姿多色,给寂寥的庭院带来生机。我们走近杜鹃树,树下杂草丛生,其间还开着一些小野花。近旁,原还有百多棵七德柿树,已被砍伐殆尽,只有孤寂的几棵柿树表明这里曾经是一片柿树林。据介绍,除了杜鹃花外,大千先生还成功移植过牡丹、芍药等一些国内名花,还在园内养过孔雀、白鹤和小长臂猿,现在已不见踪迹。
大千爱奇岩异石,园内还汇聚了假山、奇石堆成的景致,其间芳草盈盈,小径通幽,现已荒芜,假山已失精神气。在依稀的荒凉中,我们还可以辨认出当年的苏杭的园林格局。
在园中一隅,我在荒草的淹没中见有一块小石碑,拨开杂草,见石碑上刻有园主亲笔题写的“笔冢”两字。见笔冢小碑,我想起《红楼梦》林黛玉的花冢,“未若锦囊收艳骨,一■净土掩风流”。画家笔下风起云生,笔是画家显露才华之器。大千先生把他的残笔埋于地下建笔冢之举,令我遐想翩翩。
走出园地,在屋前有一棵大黄桷树,经张大千加工,切断、盘扎,弯弯曲曲地向两旁横向成长。我们站在树旁,左右上方都有粗细枝桠和细长树叶,情趣盎然。将盆景盘扎法作用于大树上,也是一种园艺的创意。临树不远处有块状如卧牛的磐石,上刻有“盘阿”。旁有棵高大的松树,亦将松树盘扎成横向生长,宛如卧龙,故名“卧龙松”,树石相依,虽无人管理,自然成长,仍有生机。
园中还用20亩土地建造一个人工湖,湖周筑5个亭子,取名“五亭湖”大千先生亲笔题写,石刻立于湖畔。
介绍告诉我们:湖畔小坡有两亭相邻。一亭名“双亭”,一亭名“分寒亭”,取自李白诗“人与白鸥分暮寒”。湖中有小岛建一亭名“湖心亭”。小岛对岸,左右各有一亭,名“见山亭”和“夕佳亭”,取自陶渊明句“悠悠见南山”、“山气日夕佳”。五亭绕湖,亭水相依,错落有致。
在“湖心亭”两端建有长长的石桥,而石桥两端又连接两亭。一架石桥把三亭相连,又将湖面分割成二,悠悠曲折,绿波涟漪。大千先生还养有两头天鹅,游弋湖中,“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当年挖湖出来的泥沙石块,堆成小山岗,植松,取名“孤松岭”。
我站在湖畔,仰望天际,蓝天白云;环看湖周,只见五亭亭顶倾颓,只留下柱子、亭基和台阶。湖堤桥面已是荒草丛生,落叶满地,湖水大多已干涸,只有湖畔几株柳树依依绿绦,随风起舞,满目萧索,令人唏嘘。
最后,我们来到一幢中国式的两层楼房前,大千园主取名为“大风堂”。由于年久失修,雕花木格门窗,朱颜褪尽,木朽雕落。我们被领进门里,楼下会客厅、餐厅、裱画间,宽敞而又凌乱,家具已不多见。
楼上是画室、书房和卧室。我们进入画室,巨大的画案置于室中央,周围有多盏灯可直射。我绕着画案观看,想着:就在此案上,幅幅名画《荷花》《蜀楚胜道》《泼彩青绿雪景》《四川资中八景》《思乡图》等等,都是在此完成的。特别是他在继承唐代泼墨法基础上,糅入西欧绘画的色光元素,自创泼彩画法,就是在居住此园此案上形成的。其代表作《长江万里图》已是稀世珍品,画法技巧更进入新的高峰。
在此期间大千先生也跨出“八德园”去美国、日本、韩国、新加坡、欧洲多国、巴西本地以及香港举办画展,在日本东京出版《大风堂名迹》。在法国巴黎会见毕加索,欧洲报刊誉为“世界艺术家的高峰会”。
画室窗下长橱凌乱地摆放着画纸和颜料,已变色和干涸。其中杂有题字一类零星纸张,还有一本家谱,为大千亲笔手书。我们拿起观看得知:他先后娶有5位妻子,3位是内江人,一位是北京人,最后一位徐雯波是成都人。还有子女十余名,有心瑞、心庆等,我们看个大概,也放回原处了。
书房内,书橱不见书籍,书桌不见文具,只有打开的抽屉内散放着一些照片、护照及老花镜等零星物品。
卧室只有大衣橱。打开只见挂着十多件各色长袍,是大千先生在园内居住时穿的。还有几顶那种方圆矮高帽,说是古时儒人苏东坡爱戴的。我们还取出一顶观看。看着衣帽,我的脑海中浮现起大师头戴布帽,身着长袍,一缕美髯,在院中弄花漫步,在案上泼彩作画……
一代宗师,大千世界;斯人已去,德园自消。泼彩丹青,独步天下;一画亿金,人间价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