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舞蹈界对西班牙编导纳乔·杜阿托(Nacho Duato)不陌生,他在2002年就曾带领西班牙国家舞蹈团在上海大剧院演出。今年7月,53岁的杜阿托离开他身任艺术总监20年的舞团。在他的艺术领导之下,他把该团带入了世界知名舞团的行列;他所编的舞在各地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每到一处,观众总是给予热烈的反应。虽然,美国的舞评家对杜阿托的某些作品有所批评,但是,一致公认他是世界当代舞蹈里一位具有特殊才华、有分量的编导。许多世界知名舞团上演他的作品,美国芭蕾舞蹈团在1997年就邀请他为该团创作。一位美国评论家说:“杜阿托的天才是‘热情’。”
上世纪80年代中,我在电视上看到杜阿托在1983年为荷兰尼德兰舞蹈剧院(Nederland Dance Theater)编的一支19分钟的舞蹈:《封闭的乐园》(Jardi Tancat)。这支舞从平面的电视“跳”出荧屏,西班牙的韵味,舞蹈的音乐感,流畅的编排,大幅度、舒畅、延伸的动作,人性的表达和编导独特的风格,触动人的感官,让人耳目一新。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关注这位编导。当年,他是尼德兰舞蹈剧院的演员,年仅26岁,该团的艺术总监,编舞大师凯利·基里安(Jiri Kylian)看到他编舞的才能,推出了他的作品《封闭的乐园》,他的艺术才能脱颖而出,引起了西方舞蹈界对他的注目,至今这支舞仍然被认为是他最好的作品之一,成为世界当代舞蹈的精品。美国休斯敦芭蕾舞团2009年秋季还上演了这个作品。
1988年他进一步延续了地中海的历史及文化所给予他的创作灵感,编出一个更为精细的作品:《流沙》(Arenal)。1994年,杜阿托接受美国《舞蹈杂志》的访问,他说:“……我在巴伦西亚(Valencia)出生,我需要去编一个跟地中海的文化有关的舞蹈。许多不同的文化通过和传到那里,影响了那个地区……和泥土非常贴近。”
在另一篇访问中,杜阿托说他编舞的核心是“肢体表达音乐中的情感,舞蹈表现生活”。他弹钢琴,他爱听音乐,尤其喜欢民间音乐,他用“今天的听觉”去听古典、民间传统、当代等各种音乐。当他听音乐时,他所想的不是动作,而是气氛、色彩、活力和表达方式,脑子里产生形象。在排练厅里,面对着舞者,他把每一位舞者独特的个性和表达能力通过动作发挥到极致。从他的舞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编的舞是与音乐的对话,从不同的角度形成舞蹈与音乐和谐的关系和结构。他认为舞蹈应该超越本身达到一个更高的境界。
每一个编导的作品,很难一概而论。当代艺术家的创作主题多端,表演方式多样。每个舞的结构亦是不同。我们只能说看到某位艺术家在编舞上的特长以及独特之处。许多人认为杜阿托所编的富有“乡土气息”的舞蹈是他最成功的的作品,《封闭的乐园》和《流沙》是这类型的代表作。
这两支舞的音乐是玛利亚·德尔·马尔·博内特(Maria Del mar Bonet)用加泰罗尼亚语(Catalan)唱的民间歌曲,这是杜阿托家乡的语言。我想,歌词的含义亦触发了杜阿托编舞的灵感。《封闭的乐园》的歌词,是依据20世纪初马略尔卡岛 (Majorcan)的诗人写的诗,表达西班牙的农民在荒芜的土壤上的劳动。
第一段歌词:
我喜欢采集橄榄
这是冒险的事
我的伙伴们抓紧两根树枝
为了不丢失自己的生命
另一段:
水,我们要求水
喔,上帝,你给我们风
你把背朝向我们
仿佛不听我们
简朴但富有现代感的舞台设计,弯曲枯秃的树杆排列在舞台上方;色彩纯朴、设计简单的服装,男演员短袖T恤和长裤,女演员紧身衣加长裙;舞者光着脚。开场近5分钟的无声,三对男女跪着匍匐在舞台右上方的地面,起地发出脚触地的踏声,肢体直起,手延伸向上,又下跪仆地,头部弧形的动作,又推起而立,弯着的肢体渐渐伸直,眼向上望,迅速转身,弯背向着观众左右摇摆,急转身,双手抚摸地面;劳动生活中的动作和表达意念的形态展开舞台的空间。鼓声响起,一位男演员沿着舞台跑一个圆圈,然后把其他两位男演员带进空间形成三人舞,集体的力量在单人和三人之间穿插。一位女演员在男舞者中穿插,跑到舞台前右方,玛利亚的歌声与女性独舞同时起步,舒展开舞蹈的流动画面。杜阿托从音乐的结构出发,跟音乐进行对话,让人看到舞与音乐密切和奇妙的关系。流畅的编排,但偶尔出现身体局部突如其来的动作,譬如头部的摇动,给人意料不到的惊讶,打破了和谐。大幅度、舒畅、延伸的动作,与浓缩的感情和步法的交接对比,舞者抛弃自我,投入舞蹈,表露出浓厚但不炫耀的情感。舞蹈中流露出西班牙的风格和人的精神面貌。音乐家玛利亚说:“虽然我一向知道我的歌中有韵律,可是,杜阿托的舞蹈让我真正意识到这韵律。看到他编的第一支舞,他给予了这些歌另一种生命,走上一条不同的路,是独立的,但同时和我有关系。”
他如何表露出西班牙的风格?从编导的角度,我的推测是:他从玛利亚典雅热情的歌声中,听到并感受到自身的文化、历史和精神,触发了编舞的灵感,引发了他的乡情,发觉了肢体中的动力,通过动作和精心的编排,以生活中的“人”为主题,表露出真实和自如的肢体情感。他选择了本身舞蹈背景里所受到的影响——芭蕾舞和现代舞,运用了他对文化精髓的敏锐感和观点,发展出自己独特的艺术观和审美观。
他编的舞,是立体的流动雕塑,交织地表露内在的情怀和外放的热情,协调的结构包含着看得见和看不到的梦境与现实的交融。西班牙国家舞蹈团的演员,熟练高超、内外合一的技巧,情感渗透在他们的肢体内;在空间敏捷流动,表露出抛弃自我而献身舞蹈的勇气和精神,传达出音乐中的感情,展现出富有人性但又超脱的艺术境界。作品呈现出庄严的热情。
他的创作所表达的是舞蹈艺术整合设计的美学观:以人与舞为重,融合音乐、设计与文化的内涵。
今年5月,杜阿托率领西班牙国家舞蹈团在美国各地巡演。他回答记者:“我的某些舞以西班牙文化为依据,我用马略尔卡岛和加泰罗尼亚黄金时代的音乐。我也用北非的音乐,因为北非对西班牙影响很大。其它作品并不是有意识的……我喜欢作为一个西班牙人,但是我比这更多……当初我来到这舞团的时侯,他们所需要的是特性和个性,用了十三四年的时间去达到。”
全球化的今天,杜阿托综合了芭蕾舞、现代舞和他本身的西班牙文化,他是当今世界“跨文化”实践的一位代表性艺术家,在世界当代舞蹈编导中一枝独秀。他不掩饰自我,凭着西班牙地中海人的热情,通过他的创作给予世界观众一份艺术的“美的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