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舞把我带进云南
http://www.cflac.org.cn    2010-04-23    作者:王晓蓝(美国)    来源:中国艺术报

    1978年第一次来中国,我就到了北京舞蹈学院。北京舞院是我望向中国舞蹈的一个窗口。当年,古典舞的身段、民间舞丰富的动作语汇非常吸引我。也许,有一些人认为我比较偏向中国民间舞。是的,我得承认。

    上世纪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我听到民间舞蹈专家们谈他们在全国各地采风的故事。那时,西方后现代舞蹈已发展。我想到民间舞和后现代舞蹈在观念上一些不谋而合之处。中西两种不同的文化,相对的比较和相交之点,影响到我对民间舞的兴趣。比如:

    民间舞跟生活上的关系——后现代舞蹈从生活上取材。

    民间的舞蹈和音乐的重复性——后现代极简派舞蹈和音乐。

    舞蹈在民间活动中的即兴——后现代舞蹈即兴。

    1983年我到过云南,只去了昆明。我一直很想到少数民族地区看看,也想再去云南——这个有26个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

    2000年7月,我带了几位美国康涅狄格学院舞蹈专业的学生来到中国:第一站,到上海观看“桃李杯”;第二站,云南十天。教育目的是带学生亲身体验和了解中国两个截然不同的社会环境和文化。

    我的朋友,云南国际文化交流中心副秘书长周云祥,西双版纳傣族人,为我们组织了十天具有教育性的行程,并一路陪着我们:昆明-屏边-建水-石屏-元江。我请北京舞院民间舞教授高度和我们一起考察,并请他为这群学生讲一讲中国民间舞。

    远远地望向石林——世界上的一个奇迹,黑色的山峰仍然矗立在那儿,多了的是穿着彝族撒尼服饰招揽游客的“阿诗玛”和游览的人群。我看不到当年在溪边洗衣服的居民,也见不到傍晚时分敲着锣鼓、边跳边唱的纯朴彝族人民。我有一股怅然。

    我们坐的巴士,翻山越岭,在弯曲的路上和飘云里朝山中驶去。学生们的眼睛望着窗外高峻的山峰,幽深的山渊。突然间,一位学生大叫一声:“我们要到天堂去了。看!云已经在我们脚下了。”车上的人立刻朝下望。你一句,我一句,谈笑说天堂,兴奋得手舞足蹈,在车上就要开始编舞了。而我,意识到:中国国画里的风景,不是传统,不是古代,而是写实,是当今还存在的景象。

    长途坐车,天气又热,我们穿着短裤和无袖上衣。车子颠动地开向红河州石屏县哨冲镇。高度指着前面的路,说:“你看!”哇!一大群彝族花腰,穿着他们鲜艳的服饰,老老少少,排在路的两边。我这身短裤装太没有礼貌了!路边的花腰们拍着手,唱着歌,石屏的官员陪着我们走进花腰的家乡。泥土造的房子,一个纯朴的村庄。他们特地为我们改了火把节的日期:2000年7月29日。从住宿的招待所望向窗外,一大群人,一排排的摊位,好热闹。我问:“我们能出去看看么?”回答是:“最好不要吧!为了保护学生的安全。”那时,可能还没有美国人到过那个村子。这群美国学生也都是第一次来中国,四周围一切新鲜但是又陌生,给他们很大的文化冲击。

    晚饭前,我们被带到餐厅旁的一间房,房里铺着满地新鲜的绿色松针,我们坐在松针地毯上,花腰彝为我们倒酒。这是他们招待贵宾的传统仪式。来到火把节的广场,我们被安排坐在看台上,一眼望去,人山人海,非常大的场面。“砰”的一声,熊熊的火焰燃烧起来,一队花腰,手中拿着穗子装饰的竹筒,唱着他们的歌,朝我们走来,向我们敬酒。我确实感到有点受宠若惊。彝族的音乐通过扩音器传来,新鲜又特殊的唱声配上三弦的伴奏,振动人的心弦。百人参与的群众舞蹈,自然、单纯,华丽又雄伟,外在看来简单的动作,节拍和动力却很难,真是一个含有异域情调的景象。当地人请我们作表演,我感到现代舞在那个场合中太不谐调了,可是,盛情难却,西方音乐播出,学生们在大广场上作了个即兴表演。不仅仅因我们的人数少,那一刻,我感到西方文化的单薄。跟地方官员们开讨论会时,我不断地说:“保护你们的文化!”我见到了真正的中国文化宝藏。

    接着,我们到了坝心镇,走进小巷,到了一个人家。三代人为我们在院里表演烟盒舞和情歌。我看到熟悉的烟盒舞,我明白了当年在北京舞院所看到的民间舞教材的来源。我们坐在板凳上吃农家人为我们准备的午饭。两位彝族姑娘手里拿着酒杯为我们唱祝酒歌。我们都站立起来,手举酒杯望着她们。突然,一位女学生哭了,彝族女歌手亦眼泪汪汪,旁边的人也都流泪了。这是美国学生们最好的回敬吧!她们的声音和表情传达了自然的真情,超越了语言的隔膜及文化的差异。艺术真实的魅力!

    自上世纪80年代初之后,我再次被中国文化感动。云南那程,我深深感到云南少数民族文化将面临一个大关,旅游业文化开始迈进。回到美国后,我成立了“中国云南文化交流项目”。开始了我与云南文化的七年长征。许许多多的经历,很多的故事。和我一起走这段路的,是美国一些文化界的朋友和合作伙伴,尤其是华盛顿史密森学会民俗文化遗产研究中心(Smithsonian Center for Folklife and Culture Heritage)的执行副主任李察·甘乃迪(Richard Kennedy)先生。

    云南成为我望向中国民间舞蹈的窗户。2004年,我在北京舞蹈学院50周年庆典的民间舞讨论会上说:“中国民间舞蹈教育,从当年的采风、收集和整理,发展到今天,都是编的,是创造出来的!”中国民间舞未来如何发展,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我亲眼目睹了21世纪云南少数民族文化的巨变。对云南的文化,我有份伤感,但是更多的是惋惜。少数民族的生活、环境、习俗和文化都变了。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遗失的太多、太快了。许多仍然存在的,变了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