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作品展自去年国庆前后在北京与观众见面后,引起美术界强烈反响,随后在上海、浙江、广东等地举行巡展,不断引来观展热潮,近来更有浙江、广东等省启动本地区重大历史题材创作工程,历史画这个似乎有点远去的词汇再次强势回到人们的视线中。
简单回顾新中国的美术史不难发现,早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就曾有过一波历史画创作高潮,其中的代表作如《开国大典》等业已成为新中国美术史上的经典之作。这批作品主要以油画为主,由国家出资,中国革命博物馆收藏展览。而第二次高潮,就是自2005年开始启动的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作为“向祖国汇报——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60周年系列文艺活动”重要组成部分,财政部划拨专款1亿余元给予支持。两次历史画大规模集中创作展示,都是在一个很重要的历史节点上进行的,其承载的政治诉求往往使它们的创作超越了简单的美术范畴,而围绕在每幅作品的历史钩沉也常为业界所津津乐道。
折射两代美术家创作视角变化
一提起历史画,自然让人想到其背后重大的历史意义,从立意、创作到展览都要经过出资方的严格审查。历史画自身所具有的政治意义和宣传功能,我们无从避讳。如果简单比较这两次历史画创作高潮,不难看出美术家在表现重大历史事件时的角度已经悄然发生变化。著名画家侯一民,在看完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展览后,曾表示“我们那个时代(上世纪50年代至60年代初)的美术家是带着激情与信仰来表现那个伟大时代的”。那一代的美术家,大多为当时新中国成立后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所鼓舞,一种积极投身建设,主动反映变化,热情讴歌英雄人物的创作心态彰显无疑。而作品中的事件往往围绕核心人物展开,画面的构图也具有很强政治意味,一个历史人物的摆放往往于当时的政治背景密切相关。亲身经历参与事件、时代精神的感召,使这些美术家的作品充满一种激情与力量。虽然在技术语言上,他们可能并不是特别成熟,但画面所有的感人力量至今品读起来依然摄人心魄,而这也可能是今天历史画创作中最缺乏的东西。
当代历史画的创作者,部分并没有经历一些题材的具体历史发生时段,他们的所思所作,大多从历史的文字、图像资料中所得,自然在创作的角度和观察历史的角度上有所区别。他们没有把表现的重点放在反映一个历史人物(或英雄人物)身上,也没有简单再现记录事件,而是试图以一个他者的目光反思历史。呈现出来的作品注重细节的表现、氛围的烘托,集中式的或者是层层铺垫突出主题的方法已不再是主流,一种穿插或共存的方式跃然画面(比较两代美术家董希文的《开国大典》和唐勇力的《新中国诞生》便会发现两者在创作视角上是多么的不同)。
可以说,任何历史画创作是与其大的时代背景密切相关的。改革开放后,随着国家综合国力不断增强,文化自信和开放包容的大国心态不断萌发,出资方更加包容,一种硬性的政治宣传开始回归理性,历史逐渐以本来的面目呈现出来。而历史真实与艺术真实这个历史画的核心问题开始成为美术家思考的重点。
将焦点拉回美术本体研究
当历史的车轮向前滚动,当我们试图从文字资料和珍贵影像之外感受历史的律动时,历史画这个方式显得更为直接,也更容易打动人心。当然,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对于历史的事件反映,不同时代关注点的变化,使当代历史画创作面貌发生了较大变化。评论家邵大箴认为,这批重大历史题材创作在艺术构思、艺术技巧上,考虑的问题更深入了,最重要的是对人的关注,对人性的关注,对艺术感染力的关注。评论家水天中则认为,从整体上来看,这次重大历史题材创作是对原有的革命历史画在观念手法和形式上的一种突破。
我们知道自上世纪80年代起,中国当代美术为了摆脱政治宣传的桎梏,大张旗鼓地实践着西方用百年才走过现代美术历程。对自我的强调,使美术家开始淡漠画面中非自我的呈现。可是当面对一个宏大历史题材的时候,个性往往是隐匿其中的。这个时候,诸如形式符号、观念或是创作实验等当代艺术中很重要的元素就变得不再重要了。如何实现从立意到表现的突破,这点在当代历史画关于战争题材的描绘上反映得比较明显。
在第一批历史画表现战争的题材中,画家喜欢表现人物的英雄气概或胜利场面,如王盛烈的《八女投江》。通过真实历史资料的解读,我们知道在那样一个历史瞬间,八位女性投江的场面实际上是非常惨烈的。但是画家没有选择表现惨烈,而是用一种悲壮的金字塔结构经营画面,传达着革命英雄主义的情感诉求。与前辈美术家不同,当代油画家在表现战争题材时,不少人并没有直接对战争的记忆,他们在处理画面上更多了一份理性,人性的反思也就悄然凸现在画布上。
由画家许江等人集体创作的《1937.12.南京》没有拘泥于人物与情节的描绘,而是着重营造肃杀、悲壮的氛围,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当代美术家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主题创作的一种探索。“在这里头镌刻的不仅仅是历史事件本身,还包括我们对历史事件中人性的理解和忧患,正是这种忧患,使我们进入到历史人物的内心深处,和他们一道经历历史风云,领受生死存亡的冲击,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仿佛在绘画中经受了一次历史性的精神洗礼。”许江如是表达自己的创作初衷。许江认为,如果跟上世纪50年代历史画或“文革”历史画相对比,他们的创作可以把画放近了看。这一次绘画的细节性和绘画性并重是创作的一个特点。
这种绘画性的回归对美术创作是一个相当积极的信号,当平涂和制作开始在美术界广泛流行的时候,一种对技术语言和创作观念的再认识显然有益于中国美术未来发展。然而,我们也应该看到西方历史画与我国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前辈美术家的经典之作所构成的创作高峰依然耸立,当代历史画在画面上反映出来的问题表明我们依然还在山脚下。对多个人物关系的把握、画面色彩与情感表现等都值得美术家在历史画创作中认真反思。或许,回到创作本身,认真研究创作问题,是当代历史画强势回归后,对美术界带来的最有价值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