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０９年，有幸看到国内两个舞蹈大赛：８月份在沈阳举办的“桃李杯”比赛，１１月份在电视上看的ＣＣＴＶ舞蹈大赛。另外在北京看了几场演出。我感受到：中国舞蹈走入了“创作”的时代，走上了“主题与变奏”的道路。同时，我的脑中产生了许许多多的问号。打问号似乎成为我生存的一种方式，这跟多年从事现代舞、编舞、教学有关。西方的舞蹈教育比较注重锻练思维和思考。有了问号就开始思考，创意也在思考的过程中产生。提问，是看舞、编舞、教舞、研究的一种方式。编舞也脱离不了提问：什么动机？灵感从何来？什么意念？什么主题？用什么肢体语言？如何选材、组合？怎么连接？如何结构？这需要用脑子去想。

    在“桃李杯”上，可以看到大家都在追求创新和创意。这是好事，也是时代的要求。以往，我经常感到中国的舞蹈太注重说故事，太“实”了。去年“桃李杯”上看到的作品有些变化，但是，我感到许多的舞蹈没有把握住创作的核心。什么核心？就是风格，内容，主题的发展等。当然，有一些节目确有许多可取之处。舞者们技巧仍然高超，肢体的表达跟前些年相比，跟“舞”相融些了，可是，还是太注重外型。当我观看演员们跳舞之后，我不断地问我自己：“为什么很难看到这些舞者本身的个性和他们的‘人’？”

    舞蹈是“人”的艺术。从西方现代舞发展一百多年的历史来看，许许多多艺术家不断地找寻崭新的表现方式和观念；探寻人类与四周环境、世界、宇宙之间的关系；表达，反应，沟通感受及观点；寻求真理；探索哲理与美学。20世纪现代舞的出现，艺术家的智慧和勇气开辟了舞蹈更广的天地，并把舞蹈的知识性推到一个更高、更广但是也非常深奥的境界。舞蹈运用内心的活动和肢体及动觉的智能，并含有发自肺腑的奥秘感受，出于内心深处的直觉，以及天性的本能。职业舞蹈专业还很年轻，是20世纪发展出来的，到目前为止，舞蹈大部分要通过亲身体验和实践，舞蹈艺术超越了文字所能表达的知识。舞蹈学的研究，知识性的理论仍然单薄，还待发展。

    “创意”是现代舞发展历史里的一个主题。思维是创意的基础条件，也是人类的特质。但是舞蹈的思维跟其他艺术和领域的思维有所不同，因为舞蹈是用肢体来表达的流动艺术，在时空的刹那间，去传达和沟通。（在技巧课上，我对学生说：“舞蹈需要用整个肢体去思考，但是，要用脑。”我相信，读者能够体会这句话。这里我所提的“思维”，也就是肢体整体性的思维。）舞蹈的思维含有感性和理性，可以在无边界的时空里发挥。思维活动配合肢体的运动，突破时间、空间和客观环境因素，去得以实践。创意的产生需要超越思维。这个过程，包含思考和分析，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发挥，将意念通过肢体形象化、视觉化。如何去分析？如何去思考？如何表现？——需要知识，锻练，也需要不断地去挖掘个人本身的潜能。在编导课上，我说：“编舞，像是在大海里钓鱼。在一个无边际的境界里去找寻灵感，发挥创造性……像是写文章，如何用字，如何造句……思路像是一团结在一起的线，找到线头，把结打开，理线……像是画一幅画……像是做陶器……但是，也需要‘玩一玩’！”

    西方有关“创意”的名言来自各界。美国的舞蹈教育除了专业的训练，还注重吸取其他学科的知识，补充舞蹈本身的不足。在此，我翻译几句名言，以供参考。

    “一份直觉是创造力想告诉你什么。”——弗兰克·卡普拉（Ｆｒａｎｋ Ｃａｐｒａ），意大利移民、美国好莱坞电影导演

    “提新问题，新的可能性，新的角度去考虑老的问题，需要创造性的想象力，是科学真正的进步。”——阿尔伯特·爱因斯坦（Ａｌｂｅｒｔ Ｅｉｎｓｔｅｉｎ），德裔美国物理学家、思想家及哲学家

    “创造力，正如人们所说，是重新安排我们所知道的，为的是找出我们所不知道的，因此，去思考创造性，我们必须用新鲜的眼光去看待理所当然。”——乔治·尼勒，（Ｇｅｏｒｇｅ Ｋｎｅｌｌｅｒ）美国教育哲学家

    “创造力需要有勇气，放弃确定性。”——埃里希·弗罗姆（Ｅｒｉｃｈ Ｆｒｏｍｍ），德裔美国精神、心理分析学家

    在前一篇文章里提到，美国有些人认为在当代舞蹈的领域中很难再去创新和突破了。我认为，已经国际化了的今天，还有很大的空间去包容世界的文化。“当代舞蹈”这个名词包括曾经创造的和继续在创造的舞蹈，含义很广。现今存在的传统文化，在“当代”这个词里，也占有位置。历史亦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啊！在世界文化群中，中国文化深厚，舞蹈语汇和素材丰富，历史和现今的主题处处可寻，是舞蹈创作的资源。

    每一个国家有它本身不同的历史和走过来的路，也有不同的“时空”。这些年，中国的发展很快。高楼大厦和熠熠生辉的外观，有些地方甚至是西方所不及的。中国舞蹈，也有了外观上的灿烂，但是，外在的辉煌需要有内容和内涵来支撑。中国的舞蹈，还有路要走；需要摆脱以往的习惯性和某些规律；需要深思、摸索和创新；需要跟世界进一步的对话；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

    今天是未来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