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政 1941年生于山西省万荣县。1964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附中,1969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中国画系人物画专业。现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陕西美术家协会常务理事、国家一级美术师、陕西国画院创作研究室主任。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1979年,作品《悄悄话》获第五届全国美展二等奖;1984年,作品《捏扁食》获第六届全国美展铜奖,作品《翠翠莉莉和姣姣》获第六届全国美展优秀作品奖;1989年,作品《倦旅图》获第七届全国美展铜奖;1994年作品《母亲,我心中的佛》获第八届全国美展优秀作品奖;1999年,作品《读》获第九届全国美展铜奖。六件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收藏
杨光利 又名杨光,1955年农历除夕生于陕北绥德县,1981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师范系。陕西省美协副主席,陕西国画院副院长。现为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作品《喂》《沐浴》《炕头》《中国民工——石工》《美丽草原我的家》分别入选第六、七、八、九、十届全国美展;其中《喂》获第六届全国美展铜奖并被中国美术馆永久收藏;作品《晨读》获第二届全国青年美展二等奖;另有20余件作品先后参加全国第二届工笔画大展、首届全国中国画大展、全国第10次新人新作展、全国中国画人物画展、全国纪念抗日战争胜利暨反法西斯战争胜利50周年美展及首届全国画院双年展和第二届、第三届全国画院双年展等。2007年承担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的任务,和王有政合作《延安大生产——纺线线》
在20世纪40年代中国人民进行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的历史背景下,由于国民党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陕甘宁边区实行封锁,物质极端匮乏,毛主席和党中央在延安决定实行自力更生的策略,号召广大军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自救运动,史称延安大生产运动。
2007年5月,根据延安大生产运动而确定的重大历史题材《纺线线》通过签约的方式,授命于我们。我们感到责任重大,随即前往革命圣地延安,在延安革命历史纪念馆和南泥湾大生产运动纪念馆查找历史资料,并到相关革命旧址设身处地地体验和遥想当年八路军战士在这里的生活情境。在八路军战士们开挖的窑洞里,当一架架陈旧的木制纺车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时候,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当年延安儿女们广为传唱的那首《纺车谣》:
“小小的那个纺车呀吱扭扭地转,摇起了那个纺车纺线线。别看这纺车小呀,力量大无边。边区闹生产,打碎了敌人封锁线。毛主席号召哟呼啦转,自力那个更生闯难关。自己动手干哟,有吃又有穿。气得蒋介石,扑闪闪干瞪眼。”
我们在档案资料里找到一篇描述当年中央机关的干部、战士们在枣园举行纺线比赛盛大场景的文章,题目叫《延安纺车抒怀》,是著名散文家吴伯萧的纪实性作品。文中描述的情境在我们眼前展现出一幅生动的画面:
“那是盛大的节日赛会的场面。只要想想天地是厂房,深谷是车间,幕天席地,群山环拱,世界上哪个纺织厂有这样的规模呢?你看:整齐的纺车行列,精神饱满的竞赛者队伍,一声令下,百车齐鸣。别的不说,只那嗡嗡的响声就有飞机场机群起飞的气势。”
“百车齐鸣”的壮伟图景,正是我们所要寻找的、最能体现延安军民团结一致,响应毛泽东主席和党中央号召开展大生产运动,“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一历史场景的典型画面。
在大量记录大生产运动的资料中,除了当时军民纺线织布的历史照片之外,我们还找到一幅甚感亲切的照片——毛主席也像老百姓的习惯动作那样——双手筒在衣袖里的朴素可亲的形象。这一幅照片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它反映了人民领袖的人民性;艰苦岁月,领袖与人民同甘共苦。无独有偶,又找到了小吴萍纺线线的图片,成为我们最初创作构思的切入点。
在一篇纪实回忆文章中记载,1942年春毛主席视察南泥湾大生产时听陪同讲到,成人每天纺线二三两,七岁的小吴萍就能纺到一两多,主席听后,语重心长地说:“以后我们的条件好了,要让孩子们去上学。”这些纪实性的文字与图像的信息,使我们最初的创作意向渐渐具体了,画面要素和人物形象亦逐步清晰。画面确定了核心,找到了画眼。于是,中国画《纺线线》的构图和画面内容很快确定下来,并在第一次审稿会上得到与会专家的认可。我们取“百车齐鸣”的大场面,满构图。画中的人物,无论党的领导人(如周恩来),还是八路军的干部、战士,文化人或老百姓,聚集一处,都在专心致志地纺线,组成了特殊的“纺车军阵”;唯有毛主席和当时率领359旅开发南泥湾的王震将军站着,观看小吴萍纺线线。这个情境在“纺车军阵”的拱围中,成为画面的视觉中心,似领唱与伴唱的关系。
这个画面是由许多相关素材聚合的“图阵”,虽有历史参照作为依据,其实是虚拟的场景,一个超越生活常态的,人为的,却又必须具有历史真实感和生活亲切感的场面。譬如,画面由众多人物构成的纺车场景,采取了永乐宫壁画《朝元图》那样略带平面感的布列方式。从现实生活的合理性来说不可能这么拥挤,其拥挤的程度甚至无法自如地劳作活动。而作为画面的需要,只有这样密集的布列形式,才有充实感。而这样构图又恰恰是渲染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的特定气氛所需要的。
根据我们的创作经验,在这一类主题性绘画的创作过程中,首要任务是寻找到构成一幅作品的核心要素。决定一幅画的核心要素一旦确立,即如一个新生命之受胎。这个被我们称为“核心要素”的东西,是它的灵魂。它决定着作品的唯一性,或曰个性。画面将要出现的一切因素,如其内容、结构、语言形式都由此而派生。在上述构图过程中,我们被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操控着,自觉不自觉地依循它的要求逐渐地确定和不断地调整着。如画面的内容,是以毛主席观看小吴萍纺线为“画眼”。由这个主要情节而展开的众多人物,究竟出现多少人,哪些人,什么人,什么形象,什么动态,什么表情……都已被那个已经存在的,统治着画面的无形力量限制在一个很严格的范围内。整幅画面50多个人物之中,除了“毛主席”和“王震”两人站立着,其他人都在纺线线,所有的人都坐着,目光朝下,看他手中的活儿,都用他的右手拐纺车,左手拉线线……这是局限,也是这幅画的独特之处。在起稿过程中,我们感觉到在这个画面中,除了相关人物、姿态、纺车和一些与纺线有关的道具之外,别的什么也放不进去,就连每一条线都有一个最恰到好处的归宿,不然就会画蛇添足,变成画面的不和谐音。
《纺线线》是一幅中国画,对它的表现形式和手法,起初设想用工笔重彩,从草图到画素描稿,都是按这一设想来进行的。譬如,为每一个人物的造型设计了轮廓线和结构线,辅以形体结构与层次的渲染处理。通常,这种手法比较适合于写实人物画的形象塑造。当我们运用这种方式画完素描稿之后,又感到这一种惯常性的手法似乎还不是《纺线线》这个特定艺术生命体所最恰当的语言形式。
通常被我们称为“纺线”或“纺纱”的织布工艺程序,陕北方言叫“纺线线”。这“线线”二字,既让我们联想起千条线、万条线织成布,做成军装供给英勇的抗日将士们;也让我们联想到那许多美妙的中国传统工笔画,也是用无数条线“织”成的。虽然这是两种完全不同质的“线”,然而在艺术形象性的思维逻辑中,两者之间存在同构性。这一逻辑促使我们想起应该赋予作品一种更纯净的“线”,即用白描形式来作《纺线线》的形式语言,这才是符合这一艺术生命体的独特形式。于是,我们决定把《纺线线》的表现形式由工笔重彩改为单纯的白描。
可是这种改变却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难题。
其一,不仅采用单纯的白描来处理这样重大历史题材缺少先例和经验;更困难的事是,用单纯的、量度极其有限的线描来挺起一幅260×330厘米的巨幅作品的视觉力度,对我们是一次严峻挑战。
其二,从为了适合工笔重彩而画的素描稿,变成单纯的线描,有一个形式语言的转换过程。从理论上说,这种转变是本体论层面的转换,是由工笔重彩绘画本体向工笔白描本体的转换。按照画面的整体要求来说,一旦实现了这个转换过程,此“白描”已非彼“素描”了。因为,当我们决定放弃工笔重彩,改用白描,实际上也放弃了我们用好几个月时间来推敲的由线、色彩和凸凹、明暗烘染等综合手段所获得的视觉因素,只留下了细细的线。实际上,舍去素描稿的大部分绘画表现手段与造型因素,形象的感染力会减弱很多,我们在表现上的困难也随之增加很多。原本作为工笔重彩的素描稿中,线条仅仅是表现手段之一,只是达到最后效果的一个阶段性步骤。现在要用白描的线作为唯一的形式因素来统贯整幅画,必然会带来好多事先未曾预料到的,需要费很大努力去解决的问题。我们遇到了要仅仅使用这一种细细的线描来撑起整幅画面,并使其成为一幅“好画”所需具备的所有要素,如要满足画面人物与器物造型刻画的充分性,要有一定量感,要有丰富的层次感,要满足形式因素的多样统一构成关系,要由塑造形象的线变为既塑造形象又构成画面形式美的线,如此等等,不一而论。因此,我们又用了几个月时间在素描稿的基础上,按照白描的要求,提炼、整理出一幅纯粹的线稿。虽然只剩下一样粗细、一样浓淡的线,然而它们又是不一样长短和走向的线。这些线既有造型功能,在画面的形式语言上,除了通过疏密关系来组织整幅画面的结构和笔韵的形式美,更重要的是,它形成了这一幅画的形式基调,从而也形成了它的基本视觉形式特征和个性。
其三,多年来我们在细致入微地塑造人物形象方面还算积累了一些经验,而当我们单靠最简练的墨线来塑造形象时,最棘手的是对于几个重要历史人物如毛泽东、周恩来、王震的形象刻画问题。其中,特别是毛主席的形象是人们特别熟悉的,“像”是最起码的要求。而我们所参考的历史照片中的毛主席形象很生动,很亲切。但这一张略显模糊的照片是在太阳顶光下拍照的,大明大暗,反差强烈,面部的眼睛、眉毛、鼻子、嘴角都在暗影中,根本看不见。在画素描稿时还可以凭着经验半猜想半理解地去画,可以借助一些明暗处理。但改为白描画法后,只用几根单纯、精炼、准确的线,要把我们都敬仰的毛主席在画面所营造的特定环境中的特定情态既概括又充分地表现出来,实在是太难了。为此,我们竭尽全力。
总之,革命历史画不是历史事件的图说,它首先是画,是用艺术的态度来构思,用艺术的语言来表述那段难忘历史的创造行为与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