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年初，中国艺术界引人注目的主题“兰亭”——第三届中国书法兰亭奖展览刚刚结束，“情境书法大展”又将在中国美术馆呈现一场新作荟萃、可品可鉴的书法盛会。而2009年10月中国美术馆与故宫博物院合作的“再序兰亭：中国书法大展”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持续展至今年1月31日，“合并”的是褚遂良、傅山与齐白石、林散之与徐冰、谷文达等已然和正在进入中国书法史书写过程的作者与作品，让西方观众见识到中国书法从古至今延续不断的奥秘。全国各地举办的众多书法艺术展览和品鉴活动，从一个侧面也展现出中国书法当下创作的某种状态。

    当代“兰亭”不再像1600年前的雅集一样充满“畅叙幽情”的故事性，而是成为书法与观众、书法工作者、书法家的最普遍的沟通方式，再次叙述的当代书法创作有何当代特征，如何保持其诗意性的文化品格又同时表征当代艺术品质并对当下产生影响，成为一个看似我们“不可说”却又“不能不说”的“故事”。

    审己：我手写我心

    “当代书法要发展，必须有书法家原创的内容。”在中国书协理事陈振濂看来，这是当代书家必须直面的使命。“写下时代中丰富的含量，而不是假自己之杯浇古人之块垒。”他认为，现今书法进入视觉观赏时期，展厅效应很大程度上促使书法家满足于写一些观赏性高的唐诗宋词，而几千年书法阅读的传统被大家遗忘。也有评论者表示，现在“不管写什么，只管‘output’，谈创作也是在谈学帖、用笔，毫无新意，思维的层次和敏锐度比较弱”。流行歌手尚推崇创作型，当代书家怎能不“我手写我心”？

    “我们是否能用黄庭坚、孙过庭的方式说出一些他们没说过的东西？”10年前中央美术学院教授邱振中提出的疑问，由今天的创作者们来回答——写沙孟海“沙师府中每日餐桌必有鳗”，写谢稚柳“谢老作画泼墨，得意处忽语作京白”……用的是黄庭坚的方式，写的是今天人们爱看的“兰亭”故事。正如同王羲之的《丧乱贴》狂速纵笔、神采飞扬，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行抹重叠、悲怆沉郁，孙过庭的《书谱序》率笔成文、锋劲有力，虽然均在书体形式上做出突破，但也证明着无意识的日常书写成为中国书法重要的支点。中国书法史中很多经典作品都是日常书写和日常阅读的产物，日常性加诸非展厅目的的创作，或许能最大限度地保持创作者书写时精神活动的轨迹，才能让书法透过语言和书写，与当代人建立密切的联系，丰富它的精神生活容量。

    书法创作的本质意义在于与现实达成“审美-文化”的联系，并呈现当下人文语境，而书法在当代的存在意义也最终体现在对现时文化的参与和融合之中。在欣赏性书写达到一定的艺术高度时，重提阅读性创作的一极，也许可以对保持书法的文化品格有所助益。但这还远远不够。“书法创作不仅仅是写些日常琐事，它更需要艺术史、视觉形式和古文功底；其所涉及的各个学科——哲学、文学、美学、历史学、民族学、心理学、接受美学……所有的知识都能有所涉猎，才能展现出书法创作的多元态势。”中国书协副主席聂成文表示。从书法历史入手，从艺术思辨入手，从技巧形式入手……拓展自身的思维空间，笔底世界才会“千变万化”。

    审父：目光的偏移

    无论是兰亭奖展览、旨在促进书法国际交流的展事，或是深研书法展览当代观赏模式的探索行为，都引发了全国书法界的众多热络讨论，而这表征的恰是当下书法创作的一种现实：“求骨异、求肉奇”的作品，被实践证明了形神相离的宿命，而目下书法创作正昭显着从“故纸堆”中寻找到的踏实与成果。

    20世纪中西文化相互激荡、融合贯通的现实存在，不仅使得时代精神、文化时空及社会心理结构发生嬗变，更使民族文化原有的价值体系产生“错位”，大众化倾向曾经一度导致对书法传统的“审判”，“审父——批判传统”的思潮成为转型期中国书法一些主要特点。“影响的焦虑”的结果是，“词翰双美”的作品被目为稀少而珍贵的，更多的书法家在努力“创造艺术价值”时淡化了与书法息息相关的传统的承继与积累，创作过分强调了“看”的成分与价值，夸张、变形、因袭、拼贴成为书法最强烈的“看点”，掩盖了书法曾经诗意流淌的书写性。

    而如今，一些中青年书法家、书法新秀的作品正在传统的基础上让观者感受到新的、属于当下的文化心理体验——用“审视传统、再识传统”的目光。

    “中国书法史可以说就是历代书家对兰亭和书法传统不断阐释的历史，对传统的继承、转换、超越，构成了中国整体的书法文化。”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在解释“再序兰亭”展览时如此表示。其实这也可以被理解为“再叙兰亭”的动因——在反观自我的基础上反观传统，书法才能够以自己的存在而代言当代文化。如同云门舞集的《行草》所探索的，于格式化的抽象之中创造当代的意义。

    台湾艺评人李思贤所憧憬的“不划地自限、不艺术沙文、不抛弃传统、不瞎搞前卫”，似乎正在逐渐成为当下书坛的创作主流。甘肃省书协副主席翟万益所说“最好的作品就是我们自己”，说出的是书法家之所以成为书法家的“故事”——在审父与审己的过程中，不但要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还要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深厚的创作实力、敏锐的艺术素养、丰富的中国文化积累的结合，始终是让简单的黑白创造极致之美的不二法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