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陆俨少百年巡回展在杭举办,不少京城书画人士前往观赏,有趣的是,他们的关注点不是画而是字。陆俨少生前对其书法相当自信,也颇为同辈激赏。无论是挂轴、手卷还是册页,书画相映之精妙往往使作品古意扑面。与之相反,在一些由当代中青年国画家参加的较大规模的展览上,不少作品的题跋和落款日渐稀少,难寻书法迹象,是当代中国画已不再强调书写了,还是画家自身内功修炼不足呢?
想来觉得诡异,有书法界贤达曾撰文指出,改革开放30年书法的最大成就之一就是从小众走向大众。放眼中国书界,能书者万万千,怎敢轻言书画疏远了呢?著名画家张立辰,也是第十一届全国美展中国画评委,一语道出其中的玄机。“虽然当代画家创作认真,但制作风严重,尺幅越来越大,画面越来越满,对工艺性的追求自然弱化了书写。”中央美术学院院长潘公凯也曾表示,“这跟画面的处理有关,现在的中国画大多是中西融合式,西方的因素多了,题跋只能写在白的背景上,自然会显得少了。”
我们知道,传统的中国画往往重视写意而不求形似,书写的味道足,在画面追求上也着意将书画融为一体。然而自近代以来,改革中国画被尊为中国画坛第一要务,众多书画大家反思取舍,借鉴西方造型之优势,希图融中西绘画之精要,开创中国画之新颜。中国画在题材和技法表现上进行着现代性演变,各画科虽取得丰硕成果,但中国画该往何去并没有因此变得清晰。诗词、哲学等中国画的传统修养与审美追求在当代中国画创作中没有得到很好的延续,白石老人曾经语惊四座的“我的诗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画第四”,如今听来,很多人会一笑而过。
“现在的中国画工笔多、制作多,并且中国画家有不少不写书法了,开句玩笑,现在参加中国画的评选到是很公正,因为不少作品没有落款,不知道是谁的作品。”北京画院院长王明明笑言。可问题是,如果没有书法的中国画会不会变了味道?有不少老油画家在看了近几年的中国画创作时,曾不无疑惑的表示,为什么中国画看起来像油画了?说到这,不能不提到西方的后现代艺术,那些被不少中国画坛崇敬的西方大师多数曾努力打破艺术门类之间的界限,而二战后兴起的视觉文化研究的核心就是跨领域。受到这种思潮的影响,中国画坛不少“明星画家”打着革新旗号,开始模糊画种之间的边界,随之而来关于什么是中国画的争论也就从未停止过,当年那种笔笔有出处,被进步人士讥讽的因循守旧之风,如今看来也是颇为珍贵的传统延续。
在此,我无意旧事重提,更不想围绕范式、笔墨、新旧来做文章,只是希望众书画家在艺术已经市场化的当下,依然严肃认真的思考中国画的前途问题,李小山之文《当代中国画之我见》如今重读依然振聋发聩。中国美协分党组书记吴长江曾多次强调,广大青年美术家要认真研究艺术规律,不少画界前辈,也呼吁按艺术规律创作。那何为中国画的艺术规律呢?我们常说,面对全球化的文化语境,在文化交流中要坚持“和而不同”,同样,这个理念也适合于文化内部,当中国画的制作风、工艺风开始成为一种倾向,当画面尺幅不断增长而构思和构图却乏善可陈时,我们有必要反思,中国画传统的书画一体,追求诗意情境的观念该如何延续和发展呢?
形式的多样化,并不意味着审美趣味的多样化,也不代表创作上的百花齐放。特别是在每五年一届的全国美展——这个当代美术创作大阅兵的时候,当有作者提出不敢选送写意中国画时,当书法逐渐淡出甚至消失在中国画的巨大尺幅上时,我们是该思考,当代中国画到底缺了什么?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者,中国画理应保持中国美术的民族性。著名美术评论家水天中曾说过,美术的民族性与制作、某一种符号不能划等号,这些东西固然与艺术息息相关,但不是民族性的全部,甚至不是民族性的重心。它的重点和核心,应该表现出艺术必需的气质,艺术家的生命感觉、生命方式以及艺术的生存方式上,而这或许是我们反思当代中国画创作时首先需要认真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