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未来的科幻文学
科幻文学是面对未来的文学,它将人的目光牵向未来,激发一代又一代人去探索,为科学献身。对于正在成长的少年儿童,它又能刺激他们的思维及想象力,培养他们的科学精神,提高他们解决问题的能力和社会适应能力。科幻文学具有儿童文学等其他体裁所不具有的功能。将近一个世纪以来,许多有识之士都曾为中国的科幻发展大声呼吁和身体力行,梁启超、鲁迅、茅盾、老舍、杨振宁……都为中国科幻文学的发展做出过贡献。邓小平同志还接见了英国著名科幻作家布莱恩·奥尔迪斯。进入上世纪90年代,中国社会发生了很大变化:社会生活快速发展,科学技术突飞猛进,商品经济繁荣……这一切都使人们感到科幻文学不可或缺,读者对科幻文学特别是科幻小说再次产生了强烈的要求。
科幻小说发端于19世纪的欧洲,从西方社会工业化到人类进入太空是科幻小说的“黄金时代”。在20世纪前期和中期,科幻电影还是一种比较边缘化的艺术,科幻类影视作品所占比例并不大,有影响的也只有《地球停转之日》等为数不多的几部。但到20世纪70年代,随着电影特技水平的提高,从《2001太空漫游》开始,出现了一大批即使拿到现在也不算太落伍的科幻影片,比如《星球大战》系列、《超人》系列等。从20世纪90年代末至今,卖座影片中相当一部分都是科幻或者魔幻电影,比如《蜘蛛侠》系列、《黑客帝国》系列、《变形金刚》系列、《哈利波特》系列。以科幻电影为主导,科幻艺术逐渐在文学、电影、电视、动画、漫画、游戏等领域中形成一大潮流,科幻艺术形式在国外也成为了一种主流艺术,现实类的东西反而被边缘化了。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所谓的主流作家、主流画家、主流艺术家,虽然还叫主流,但事实上已经边缘化了;而被视为边缘艺术的科幻小说、动漫,在消费群里却是占主流的。
在诸多科幻艺术门类中,科幻文学提供了最基础的想象力和思维方式,并实现了科幻在影视、动漫诸领域的全面开花。然而,在中国,不仅科幻影视、动漫远未成型,甚至作为其基础的科幻文学尚在初步发展之中。
科幻文学在中国
有人认为中国缺乏科幻思维,需要国外作品来引导,这种说法其实是对我们文化史的一种忽视,中国古典文学的科幻系统还是很发达的。我们有《山海经》《西游记》等,这些作品的想象力非常丰富,丝毫不比《魔戒》《哈利波特》逊色。中国的笔记小说和文献里,都充满了神奇的想象,有很多对飞碟、电脑、望远镜、木鸟、机器人等的想象。另外,中国各民族的史诗也很伟大,充满了神奇瑰丽的想象,比如《格萨尔王传》。中国本土并不缺乏科幻资源,现在许多网游和网络小说都以中国古代人的想象为素材进行创造,开拓了一条很有前景的道路。
但现在的中国科幻文学为什么落后于世界?因为我们的科幻传统曾出现过两次大断裂。春秋战国时代,儒家提倡“子不语怪力乱神”,西汉司马迁写《史记》也去掉了神话传说的想象成分。因此,汉族史诗没能完整保留下来,我们所知道的盘古开天、夸父追日、女娲补天等,都很零散,不成系统。不过,虽然在主流的士大夫阶层,科幻被认为是很不正经的东西,但在民间保留得还相对比较完整。到了20世纪上半叶,现实主义成为主流文学思潮,中国的科幻传统出现了第二次断裂,造成将近100年的断层。晚清时期,出现了很大一批虽然质量不是很高、但是想象力丰富的科幻小说,比如吴趼人的《新石头记》,写宝玉在1900年复活,穿越时空游览未来世界的故事,里面写到了天气预报、潜水艇等现代科技。鲁迅、梁启超等也翻译了一大批国外科幻小说进中国,比如凡尔纳的科幻小说作品。不过,主流文学对科幻作品是非常歧视的,科幻文学整体被边缘化。比如老舍,写了一部《猫城记》,他却为此“检讨”了多年。
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国的科幻小说曾经繁荣一时,出现了郑文光、叶永烈等一些非常有影响力的科幻作家和《小灵通漫游未来》《飞向人马座》等优秀作品。郑文光是新中国科幻小说的重要开拓者,发表了《鲨鱼侦察兵》《太平洋人》《仙鹤和人》《古庙奇人》等传颂一时的科幻佳作。他的科幻小说善于将科学与文学结合,不故设悬念,也不刻意追求惊险,而是善于提炼情节,着力写人,清新隽永,给人抒情诗般的艺术感受。著名科幻作家叶永烈在这一时期也创作了《世界最高峰上的奇迹》等科幻小说。其作品取材广泛、手法多样,充满浓郁、朴实的生活气息。著名科幻作家金涛塑造的“马小哈”形象及“马小哈”系列儿童科幻小说深受广大读者欢迎……这一时期科幻小说创作成绩突出的作家还有:童恩正、刘兴诗、肖建享、鄂华、王晓达、尤异、宗介华、宋宜昌、冷兆和、吴岩、嵇鸿、嵇伟、吴伯泽、迟方、达世新等等。他们风格各异,创作思想不同,共同构成了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国科幻小说五彩斑斓的景观。到了80年代初,科幻作家开始走出模仿前苏联科幻小说的影子。这一切,都为90年代新生代科幻作家的崛起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的科幻小说最重要的变化是摆脱了科普论、社会现实论,企图寻求科幻文学本身的独立存在价值,向科幻本体回归,呈现了一个比较开放的状态:中国90年代以前的科幻作品,西方化的倾向比较严重,故事发生的背景大都在国外,甚至连主人公也都是外国人。90年代后的科幻作品虽然还保留着这一倾向,但已经有了很大改观,不少作家开始探索科幻的民族特色。而80年代常用的“M”国、“S”国间谍潜入、以美苏超级大国为假想敌的那种创作模式,在90年代的中国科幻小说中已基本消失。在写作理念上,70年代末80年代初那种将“科幻”与“科普”相等同的写作观被新一代作者摒弃。科幻创作摆脱了旧有模式,呈现出多元开放的状态。作家也不再拘泥于科幻究竟姓“科”姓“文”,埋头写作——虽然小圈子里的争论依然存在。另外,作品高科技成分大大增加。一些作家的作品,出现了过去的作家所没有的品质,如有的作品将哲理性、思辨性与科幻故事有机地结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深邃,如韩松的《宇宙墓碑》;有的作品将自己的童年与少年时代的生活经验融入幻想写作之中,如星河的《网络游戏联军》;有的努力将科幻构思与当下少年的校园生活紧密结合在一起,并使之具有卡通作品的特点,如杨鹏的《校园三剑客》系列,等等。这一现象意味着中国科幻文学既在寻找着与世界科幻文学的接轨方式,也在探索着自己的民族化道路。90年代中国科幻观念的认识变化是对科幻本体的回归,是未来进步和发展的基础。没有这些变化,就没有中国科幻文学的未来。
发展科幻文学的策略
发展科幻文学,意义不仅在其自身,更重要的是通过科幻创作,激发、提升整个民族的科学精神。在目前主流文学中国民精神疲软的状态下,通过科幻文学提倡一种科学精神,对整个中国国民以及社会发展的这趟列车来说,都是很有发动力的。在21世纪之初,中国科幻文学面临着新的机遇和挑战,无论是出版社还是作者,都应当抓住这一机会,多出精品,为中国科幻文学走出“低谷”、走向繁荣作出贡献。
首先,从体制上给真正的艺术家予以支持。要培养中国的科幻艺术大师,为培养中国的斯皮尔伯格、宫崎峻创造环境,就必须在舆论导向上予以支持,在理论研究给予支持。翻看中国社科类核心刊物,我们会发现,专家学者对科幻文学的研究可谓凤毛麟角,国内的科幻小说一直没有受到应有的重视,顶多被放在儿童文学中。即使如此,儿童文学有各种评论和总结,比如有少年小说评论、童话评论、报告文学评论,却没有科幻文学总结和评论。中国唯一的儿童文学理论刊物《儿童文学研究》(现与《儿童文学选刊》合并为《中国儿童文学》)几乎将科幻小说这一重要领域完全忽略,很少有评论科幻小说和介绍当前创作势头较好的科幻作家的文章。科幻小说在儿童文学领域里事实上也是缺席的。很长时间以来,中国主流文学界对科幻文学和科幻作家有“文本歧视”和“创作歧视”的偏见,好像当科幻作家和写科幻作品是非常丢人的事情,是“通俗文艺”和“庸俗文艺”。其实,这是对科幻文学的误解。拿科幻文学最常见的“时间旅行”来说,经常在其中出现的“只有一个地球”、“茫茫宇宙没有知音”、太空船“像方舟在宇宙中流浪”等内容,这难道不是对文学的孤独主题的更加广义的和独特的诠释?托尔斯泰说过:作为文学来说,必须让人相信它是真实的。科幻作品独特的地方正在于他们使不可能的事情看起来可能,这种真实的白日梦,满足了人们的精神需求。流浪主题、孤独主题、死亡主题都可以在科幻小说中得到更好的表现。
另外,对于作家,科幻创作向主流文学靠拢的路并没有走完。科幻完全可以继续在这个方向上前进,并最终丰富主流、成为主流文学的一部分。这种“一部分”不是被主流所销毁,成为其中的“技巧”、“装饰”或“摆设”。它将被有机地融合到主流中,丰富主流的手法和题材。这个过程其实早就开始了。象征主义文学的创始人爱伦·坡的科幻小说手法为感性世界与超验世界的沟通创造了新的叙述方式,这难道不是对主流文学的全面丰富?当前国际上越来越多的主流作家开始创作科幻的事实难道不是另一个很好的证明?科幻小说不必与主流文化断裂,只要自顾自地发展,便可最终走出徘徊。作家可以把生活中的东西反映得更加深刻,甚至现实主义作品无法达到的都可以有所反映。再有就是向外国科幻学习、向其他文学式样学习。散文是书写心灵的,科幻也可以从一种幻想中把心灵的本体表现出来,也可以从报告文学中吸取对现实有针对性的东西。对于写作者来说,要看清自己的长项与短处,尽量提高自己的文学和科学素养。不管是写作成人科幻还是少儿科幻,务求到位,并努力形成自己的风格。对于一些有志于从事商业写作的作家来说,同时还要考虑市场因素,研究市场规律。
而且,出版社应克服出版的浮躁心理。上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中国科幻读物在多年匮乏之后,读者多有“渴”的感觉,需求量大,呼唤中国科幻作品的呼声很高,这也是为什么科幻读物出版兴盛一时的原因,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曾经有一段时期,科幻作者与出版社之间形成一个“怪圈”:出版社为了造影响,习惯于出套书、丛书,并习惯于哪类书好卖就蜂拥而上制作哪类图书,造成科幻选题“撞车”事故。而科幻作者的数量不多,许多正在成长之中,准备不足,仓促上阵,同时应付几家出版社大部头的约稿,“批量生产”出来的作品质量自然也不会太高。于是,出版社和作者都可能心态浮躁,产生“恶性循环”,很可能使正在复兴的中国科幻文学被扼杀在摇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