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书法名家中,一专多能、兼善多技的并不在少数。书法讲究要有深厚的文化积淀和博观约取的精神。书法作为中华民族艺术之林中的一支奇葩,必然要与其它姊妹艺术相互融通,在借鉴、融会的过程中,我们看到了更加丰富多彩的书法作品。可以说,只有悟透中国传统哲学思想、深入考察中国历史和人文特点的人,才会将书法中的黑白线条幻化成气象万千的大自然,才会将笔下的各体汉字想象成是无声的歌。
现为中国书协副主席、楷书专业委员会主任、河北省书协主席的旭宇先生,早年一直担任诗词杂志的主编,诗歌方面的创作颇丰,理论积累丰富,而且,他还担任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主席、河北省文联名誉主席等职务。他同时也是作家、收藏家……旭宇将丰厚的涵养以及文化气息融注于笔端,流淌至行间,使人不得不想听他说一说书法背后的故事。本刊记者于近期采访了旭宇。
雅俗共赏实际是传统与创新的最佳结合
记者:请您谈谈对书法的理解,您认为书法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旭宇:对书法艺术的理解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我个人认为,书法艺术是通过笔和线条传递给观众一种美的享受,不但每一笔、每一个字要使观者感受到美,而且整个谋篇结构都应该传给观众一种美感。有的人斤斤计较个别点画的得失,而忽视全篇的构思,这是弃本逐末。比如文学创作中,只写几个漂亮的词组和语言,而不注意谋篇结构和文章内容的完整表达,是搞不好文学的。书艺上可以有偏爱,但不能有偏废,偏爱是指对自己,不偏废是指对别人。可以宗一师,但不应该搞宗派。书法始终要提倡创新,创新是永恒的,但不能废传统。书法的法度是千百年来形成的书写规律,它仍然需要不断地完善。尊重民族历史文化的积极成果与客观认识这种积极成果的历史文化价值,是推动社会主义文化事业包括书法艺术进步的重要条件。
书法要和时代同步,要讲究传统,讲究法度,又要有新意,既要雅又要俗。这里所指的“俗”是说要符合大众审美的需要。我提倡雅俗共赏,即专家说好,群众也能接受。能够做到这一点,看似容易,实际上是很难的。书法要在弘扬民族传统文化的基础上,与时代同步,与欣赏者同步。书法是线条的艺术,线条是书法的语言,如魔方一样变化无穷,但万变不离其法。依据其法就有了传统,也有了大众的理解。这种“俗”,不要“法”,一味地标新,就可能脱离开中国书法艺术的根本,就不是书法了。雅俗共赏实际是传统与创新的最佳结合,也是从事书法的高级追求。书法的最终目的是要给人看的,是要寻觅知音,与更多的读者共鸣是书家的一种企望。
书法学习是一种积极的、自觉的艺术认识和艺术实践过程,由汉字的技、艺升之于道。此道不只是字之道、笔之道,还包括人之道。是由人而字,由字而人,人与字一体化。书法虽是线条的表现艺术,但它是真、善、美的完美融合。书法应该与单纯的写字分道扬镳,单纯地传递语言和思想已不再是它的职能,它有自己特有的艺术法则和发展轨迹。“好看易认”是写字的要求,书法艺术应该有更高的标准。我们书法家是人,而且应当是不断向往崇高的人,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为这个世界而挥毫,如果我们的笔不能让人们感受到美好,就玷污了这一神圣的艺术。因此,为名而挥毫,为钱而泼墨,是渺小的,是与神圣的艺术背道而驰的。书法也是自我的表现,作为艺术本身,书法是高雅的,但书家的经历、爱好、气质、追求不同,其作品亦必打上自己的烙印,有雅俗之分。书如其人,虽不敢一概而论,但确实能反映出书家的追求。历来书家讲究骨气,不仅对作品而言,亦是对书家的评价。书作的刚健、沉着、古拙、大度都可视为骨气,小巧、玲珑、秀美者也应存在,但不能成为书坛主流。至于书家,则应有其尊严,不为物动、不为权势,更不能为洋所趋。在创作中发现自我,发展完善自我,以至形成全新的风格,有了不断前进的个性创作,中国书法才更加辉煌。
以诗人之心作书,以书家之情吟咏
记者:您的艺术经历是诗书并进的,在两个领域都有所突破。对当今书坛来说,诗书合璧一直是众多书法家所追求的,您能否给大家一些建议,提一些心得?
旭宇:诗书关系历来是中国文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这其实也是极自然的事,原因就在于中国文字的特定存在方式,以及韵文在中国文化、中国文学中的传统地位,致使历史上和现在有这样的一种现象:舞文者必弄墨,弄墨者必舞文。文与墨既然互补、互助、互促、互成,致使诗意与书韵皆为美感愉悦与审美体验。我是以诗人之心作书,以书家之情吟咏的。关心诗书关系,初看似是我的个人兴趣,实际上是从本质上认识书法美的存在,如何将诗美转化为书美,又如何用书美写出诗美,这应该是书学中一个引人兴致的美学问题。
我总爱说这样的一段话:诗是无形的书法,书法是有形的诗。归根到底,文学与诗是书法之本,是书法参天之树扎根之沃土。诗歌使人联想飘逸,直指艺术内核,书法则让人情感静雅,追求平和与高尚。写诗是为情感而写,书法也是这样,因为书写能带来愉悦,书法有内在韵律,有起伏跌宕,张驰有序,黑白相间,有起首与结局,有密不透风、疏可走马的构想,使书写成为一种诗的抒情,这就是诗意的书法。书法也需要有诗的含蓄,需要弦外之音。诗有诗眼,它是诗歌最精彩的部分,书法作品也有像诗眼一样闪光的地方,以提升书作的品位。诗书在构思、抒情达意等诸多方面都是一致的,可以相互借鉴与促进。理解诗的美才能懂得书法艺术的美,也才能提高作者的境界和修养。
当然,诗歌与书法毕竟是两种不同的艺术形式,特征有别,美意参差,受其属性作用于情感的需要是要有选择的。如字形可直接与书美发生关联,而字之音、意之美则要经过审美心理、审美感觉转化之后方可为书之美。再如,书法需要澄怀静虑达到心手双畅,而诗歌则要炽烈奔放。所以我把书法比喻成月亮,把诗歌比作是太阳。书法凭字象传情,盛则象乱;而诗歌是凭字义传情,唯强乃显。纵观历史上的书法大家,诸如王羲之、虞世南、苏东坡、黄山谷等都是满腹经纶、饱学之士,也是诗书合璧、两美兼得的典范,让书艺达到了高峰,为我们后人树立了楷模。书法的抒情性像诗一样,要把书法作为诗读,作为诗来写,这样就写出了自己的味道来,写出自己的个性来,也就自然产生了各种风格、各种流派,这两者之间有相互渗透的关系。所以在学习古人书法的同时,也要学习他们在学识上的造诣,使我们的书法家走得更远,书品更高。
“今楷”是使楷书更加艺术化
记者:记得您曾提出过“今楷”的概念,在书界产生了极大的反响。请您谈谈是基于怎样的思考提出了“今楷”?如何理解“今楷”的概念?
旭宇:中国书协楷书专业委员会的书法工作者,肩负着研究和推动当代楷书发展的神圣职责与使命。如果说书法是一株大树的话,那么楷书是主干,行书和草书是枝叶,只有主干高大,枝叶才能繁茂。因而研究和推动楷书的发展不仅对楷书本身,对整个当代书法的全面发展都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在2007年举办的中国书协楷书专业委员会工作会议上,我和其他致力于楷书发展的同仁,分别从楷书历史发展过程、时代发展需要、当代楷书创作与实践等方面考虑,提出了创立当代楷书——“今楷”的设想主张,引起了强烈反响,我们还将对此做进一步的整理和系统的阐发,以期抛砖引玉,与书法同道和有识之士共同探讨与研究。
我们说楷书在书法史上有着辉煌的历史,从其产生的魏晋时期算起,已经有近1800年的历史了。回顾历史,我们一方面为魏碑和唐楷的辉煌而感到激动和欣慰,另一方面,又为唐以后及近世楷书的停滞不前和式微而感到困惑与尴尬。楷书写得庄重容易,写得妍媚难;写得严谨容易,写得飘逸难;写得传统容易,写出新意难。所以我认为,楷书面临着时代和人民的双重考验,不发展是不行的。当代人写楷书不能简单的以临好古人碑帖、写好某碑某帖为目标,要以艺术品味为着眼点进行整体创作和营构,楷书面临着由古代的依附于实用功能向彻底的艺术创作的现代转型要求。在我们对楷书历史上和当代社会中的存在依据、主体心态、客体诉求、审美着眼点等诸多因素进行对比后,创造性地提出了“今楷”概念。我们提出“今楷”不是把唐楷、魏碑抛弃,而是继承其好的一面。“今楷”不同于古楷,要坚持百花齐放,要有当代人的情趣,在点画上有新意,使楷书线条进一步丰富起来。“今楷”在结体上要有自由自在的精神,大家都说楷书是站立的人,但站立的姿势可以是立正,也可以是稍息,还可以像时装模特一样摆一个漂亮的姿势。在布局上,也可以借鉴行草的优势,有大小错落的变化。“今楷”不是一朵花,是艺术百花齐放的写照。楷书的现代化、艺术化是“今楷”的核心主题。写“古楷”应该肯定,没有昨天就没有今天;写“今楷”也应该提倡,没有今天也就没有明天。从我个人的楷书创作而言,我就将魏碑、唐楷、行书结合在一起,注入自我的情愫,有了自己的面貌。首先要有想法再去实践,不要怕别人批评,那是对自己艺术的最好启示。从批评中学到的东西会更加深刻,更有意义。“今楷”需要批评,因为它还需要进一步发展和完善。总之,“今楷”是要使楷书的审美更加生动、丰富、更有艺术性,使楷书获得现代化的转型。
重、雅、大是当下书坛应提倡的重点
记者:针对当今书坛的现状,您有什么期望?
旭宇:我多次在河北省书协开会的时候说过,我们研习书法的同志们,要追求一种“蝉蜕”的精神。我们知道,蝉在蜕化之前一直蛰伏在黑暗、潮湿的泥土里,据说北美一种蝉的幼虫要在地下蛰伏17年之久!这是一种漫长的、不求显贵闻达、更不求一鸣惊人的默默蛰伏。我们可不可以将“蝉蜕”精神比喻为书法学习这一有着自身独特规律的“厚积薄发”的现象呢?我是提倡“厚积薄发”的,然而有的习书者乃至书家口里虽然也说要“厚积薄发”,但实际上做的却是“薄积厚发”,甚至臆想着如何寻觅捷径而“一蹴而就”,并美其名曰是“张扬个性”、“彰显冲击力”等等。要知道这些是不符合习书规律的。在中国传统文化典籍中,“蝉蜕”还状喻了一种洁身高蹈、断然不肯同流合污的精神,由此提示我们,书法水平是造诣的提升,不是一种外在的张扬声势的炒作和喧嚣,而是一种内在和潜心静气的体悟与会心;不是一种风云际会、一蹴而就的突变,而是一种需要通过书家自己长时间的浸润、汲取、积蓄、涵养而产生出的由“量变”到“质变”的飞跃。此外,“蝉蜕”还有“去故就新,弃暗投明”的喻义。
当今书法,以境界为最高要求,境界高则品位高,风韵、气骨都可以涵盖其中。境界有雅俗之分,高雅之境界自然出于书法的深厚修养、博学多识,庸俗之境界自然也是书家自己面貌的写照。前面已经说过,有偏爱而没有偏废,这是大家都应该具备的修养,尤其是一个书法家协会的领导者,更应该注意这个问题,不要产生误导。客观公允,既有益于整个艺术的发展,有益于别人,同时也有益于自己。
总的说来,我认为书界要提倡三要:重、雅、大,这是时代的要求,也是人民的需要。重者,沉着之谓,不飘不躁,凝着才显风骨;雅者,书入魏晋之格,高雅不俗;大者,大气之谓,有了大气才是大家之风度。
记者:最后再请您谈谈北京书协和河北省书协如何在繁荣发展的环境下,共谋书坛美好前景?
旭宇:北京书协也刚刚换完届,林岫主席再次引领首都书坛。在林岫主席主持下,北京书协取得了长足的骄人进步,值得我们学习。而林岫主席在古典文学、诗词格律上的高深造诣,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她所提倡的“正气”、“文气”、“大气”,与河北书协在书法艺术的追求上是有共同点的。希望以后加大交流和合作,共同为书法的繁荣和发展、为弘扬民族文化做出应有的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