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气象于格物致知的精神下复活——访冯大中先生(二)
http://www.cflac.org.cn    2009-09-28    作者:徐娟    来源:中国艺术报

    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

    1918年7月20日,胡适在《每周评论》第三十一号上发表《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一文。文章说:“现在舆论界的大危险,就是偏向纸上的学说,不去实地考察中国今日的社会需要究竟是什么东西。”1985年,李小山在第7期《江苏画刊》刊登了题为《当代中国画之我见》的文章,提出“当代中国画已到了穷途末日的时候”,之后的理论界就此问题展开了长久的争论。历史走到今天,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去面对上述的问题了。胡适的理论如果用来讨论当时的中国社会问题,历史已经证明他是不合时宜的。但如果将这句话放在学术界,那显然是有见地的实践家的真知灼见。至于后者,真正走向穷途末路的只是中国画范畴内的某一类别或者形式,具体地说就是建立在农耕社会基础上的明清文人画,而且也只是其中一种风格样式走向没落,它的精神内核已经作为一种文化沉淀下来,只不过这种文化的影响力在当下语境下日渐式微。冯大中的作品中体现的是一种对生命的关爱,在他的视界里,没有哪种固定的风格是不可以逾越的。他用他的实践印证着中国画作为一种造型语言的魅力。

    冯大中如是说:我创作的时候不太去想这是否现代,或者那是否传统,只要是好的我都不放弃。拿《惊梦》这幅作品来说,它跟现在很多国画作品不同,它有现代感,传统技法与现代笔墨形式之间并没有矛盾关系,画面不会因为使用了传统技法或者笔墨语言就不现代了。同样,作品也不会因为你没使用传统元素就现代了,我们都不应该为这个问题而争论不休。什么是传统技巧?我们现在画画采用的不都是传统技巧吗?我们写字是传统吗?不要老把这个受到什么传统的影响,那个是什么前人的笔墨作为我们创作的障碍。传统不是让大家停留在口头上讨论的,传统就是让我们能够把前人和历史留下来的优秀文化继承运用。传统是个客观存在,我们应该让传统为我们的创作服务,我们应该研究怎样用自己的作品将传统与生活协调起来、统一起来。当然,传统与现实还包含对立的元素,我们通过作品要解决的也是对立统一的关系,这是属于哲学范畴的。

    《惊梦》这张画是1986年画的,当时我在表现虎和环境的关系上还没有找到更贴切的语言。比如说表达背景物象的线是粗点好还是细点好,自己总是画得很细,总是想为了主题服务,使之和虎的对比更和谐。但是,我想突破。在和宋雨桂的合作中,我受到张大千泼彩作品的影响。我觉得泼彩虽然很抽象,但是对比起来一个粗笔一个细笔,艺术手法上很鲜明,所以,我们就采取了泼彩。泼彩这种技法实际上是很难处理的。那么,在处理这种表现手段时,我在想用什么样的技巧把颜色泼上去能够产生色彩斑斓的效果,千变万化,而且水晕墨长。我做了很多试验,现在这种技巧我用起来倒是很熟练,但是我不怎么用了。我现在就想回归一种自然的表达,尽量少用一些技巧。

    再以《晓风残月》为例,这是我的得意之作,但是画的时候我并没有把它当成一件重要作品去谨小慎微地创作。当时,月光的表现所采用的技法是在一种有意和无意之间碰撞出来的。这种技巧我想古人也不会这么用,就是在画完了月亮周边的景物之后赶紧用水冲,冲出来月光照射到景物上的那种感觉与氛围。这个纸的效果也非常好,能把表现月光的色彩冲下来产生光线四射的感觉,但又能留得住应有的笔墨,这种感觉很微妙。我认为这张画所表现出的与众不同是基于我对于客观景物的一种理解,然后是采取一种适当的材料技法去表现。月光下那种冷调的意境是我事先构思好的,那么我用技巧把它表现出来,能够让技巧和画面的感受协调统一,这就是完美的。这幅画在笔墨上还是受传统绘画影响的,即墨法,整幅画在文化取向上追求传统文化里所认同的浑厚华滋、冲融平淡的人文感受。至于画面的空间感表达,以前画画的时候也想表现三维的空间感,但是现在更加追求平面的视觉感受。我觉得平面感也挺好,看起来更有绘画的味道。对空间的不同表现态度实际上也是随时代变化的,中国画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主要受西方文化的影响,总想像油画那样表现三维空间,表现物象的立体感。现在已经不再刻意地去表现体量感,而是更加注重画面自身的节奏表达。我在《晓风残月》这幅画中为了强调画面的情感节奏,如月光、溪流、远处的丛树、月光下的虎共同营造静谧的气氛,所以有意地压缩了画面的色彩差别。画面没有通过色彩的冷暖以及墨色的强弱虚实去强调物象的体量感,而是以月光为线索去灵活构成。

    《在水之湄》这张作品也存在着上述问题,在这张作品中,我对通篇的笔墨技巧的处理考虑得比以前的作品充分。这张画中主体的形式与《梦乡》中的双虎是一致的,但表达的确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意境。语境的塑造离不开相应的笔墨技巧,所以,这张画的重点是怎样将补景的笔墨技巧与主体的关系解决好。要解决这样的关系,首先要解决这幅作品的主题立意,立意在先。要创造一种什么意境,那么,这种意境当然要有景物来渲染烘托。背景中的丛林、由远及近的山泉、中景的芦苇、近景的野花都是围绕主题布置的。这种景致的铺陈与《诗经》中的赋、比、兴的行文方法有相似之处。在渲染烘托的笔墨上,我还是尽量在对比中求得一种和谐。比如虎是工笔,背景我还尽量使它简化或者叫做写意化。但是写意并不意味着粗糙,笔触是属于写意的放松的形式,但真正要写的“意”却是具体的,所以这些景物看起来还挺“工”。这就是我追求的一种艺术表现的境界。我所表现的就是——我不想表现完全的平面构成感,也不想把物象表现得都是工笔化的细致入微。我觉得《在水之湄》这样的表现就符合我的一种审美趣味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