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文代会召开之前,在国务院第一招待所召开了预备会,八一电影制片厂的代表有王苹、王晓棠和我参加。为什么要开预备会?因为十年“文革”,我们这些“臭知识分子”、“黑藤上的黑瓜”被“四人帮”打压、关押,什么罪都受过,一朝得解放,心里的阴影却一下挥不去。第四次文代会之前的预备会议,主要就是让我们有一段适应的时间。我记得预备会议期间开了无数次座谈会,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由当时的电影局副局长丁峤主持的。座谈会上,大家都不发言,只是默默地坐在那。最后丁峤说:“大家是不是还心有余悸呀?”大家不约而同地说:“是。”这是“文革”的后遗症,大家不知道说什么。我在“文革”中被批为中央戏剧学院“大黑缸”里染出来的,十年中都被“四人帮”禁锢着,一下子让我解放,我还解放不了。
这次预备会上,让我开心的是见到了很多许久没见的同志。中央戏剧学院的党委书记李伯钊是我的老领导,经历了“文革”中的各种批斗,腰腿都出毛病了,自己不能行走,每次开会,我都搀着她。当时,我们的心情就像“四人帮”倒台后到天安门广场扭秧歌一样高兴。虽然还不是太放得开,但毕竟有说话的机会了。“文革”期间就有人说:不要自杀,终有一天我们会见到太阳的。我们的确是见着太阳了。那次会上,侯宝林有个讲话,把“文革”的苦难像讲相声一样讲出来,把我们乐坏了。他说,那时,我们是“牛鬼蛇神”,每次批斗会都为我们准备了大中小号的帽子,戴几号帽子是要事先问的。帽子戴的时间长了,我就问,请示首长,我们是“牛鬼蛇神”,是不是让我们趴着更好?——实际上是站的时间长,身体顶不住了。大家都笑了。那时是苦笑,现在觉得是好笑。
1979年10月底,第四次文代会召开了。小平同志的讲话,我还记得很清楚:“人民是文艺工作者的母亲。人民需要艺术,艺术更需要人民。”这对文艺界来说是一个号令,把文艺和人民联系在一起,让我们心里都暖了起来。大家在谈论时,眼里含着泪,脸上露着笑。大家不愿意过多回忆伤心的往事,都在讨论如何把十年的损失补回来。“文革”前,我38岁,正在拍一部反映野战医院医生的电影《山乡花正红》,连外景都拍完了,“文革”开始后这部电影就不能拍了。从38岁到48岁,我的事业的黄金时间是一片空白。尽快投入工作,这不单是个人的想法,因为我们都是“螺丝钉”,我们要让文艺这个社会主义的“齿轮”运转起来。
(本报记者吴月玲采访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