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去山东开会,遇到当年机要处的一位老战友,说起战争年代一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他比我参军早,亲历过1947年秋蒋军大举进攻胶东时,在极端危急的情势下所在部队突围的全过程。由此我们又谈到解放战争胜利的来之不易。在共和国诞生六十周年前夕,这些往事回忆起来愈加令人感慨万千。
我们又谈到当年国共双方的军队在碰到类似的情况时截然不同的表现。这反映了两军的不同本质,也是我军何以致胜而蒋军何以惨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老战友讲述的是这样一桩重大事件:1947年9月,孟良崮战役数月之后,华东野战军外线内线分兵:外线由陈毅、粟裕等率领八个纵队,由鲁西南越陇海路挺进豫、皖、苏,沙土集一仗旗开得胜,打开了南进的通道。而内线兵团(即山东兵团)由许世友、谭震林率领的九、二、七、十三纵队面对的是蒋军大举进攻胶东的六个整编师(即军)、二十个旅加上地方保安团等的优势兵力,当时九纵、十三纵在胶东腹地一面阻击分几路来犯之故,另一方面还要保护华东的机关、医院和兵工厂等非战斗单位,被敌军压缩在半岛内东西十余公里南北仅余三十几公里的狭小地带,处境十分被动、危险。可敌军司令范汉杰还是步步紧逼,压缩其包围圈。在此情势下,许、谭毅然决定突围。九纵在聂凤智司令员率领下猛打猛冲,十三纵在周志坚司令员指挥下担任阻击。此役最关键处是在敌整八师与整九师结合部撕开一个缺口,许世友司令员亲自带头冲击跃进,一夜跳出敌之包围圈,飞兵百余里,抵达平度的大泽山区。此役我军能够脱离险境,一是指挥正确果断,二是有赖于兄弟部队紧密协同,“老大哥”九纵冲得勇猛,杀开了一条血路;新组建的十三纵“小弟”向两侧阻击前进,而华东的机关和医院等在中间,得以安然突出重围。突围后,九纵继续前进,在相对安全地带与二纵和七纵会合,准备组织新的战役,十三纵留在大泽山区阻击尾追的敌军,以保障兄弟部队和华东局的安全。所以,胶东保卫战中的突出行动,彰显了“打仗亲兄弟”的高度协同的风格,充分表明了人民军队之间的亲密关系,在山东的人民和军队中一直传为佳话。
由这个话题引起,我与老战友又谈到当年蒋军各部队之间的一些反面战例,其中发生在孟良崮战役中的实例可算是最为典型的了。当时张灵甫的整编七十四师被解放军围困在山上,在此时刻,蒋介石、顾祝同严令就近的国民党军尽快向孟良崮靠拢。开始时张灵甫还绷得住劲,但后来也不断向最有可能与其会合的李天霞的整编八十三师与黄伯韬的整编二十五师喊话求援。但各部队不是迟迟未动,就是并未拼力向前,以致进展甚微,或虽只相距一、二公里,仍然没有与七十四师会合。从主观上说,因蒋军素来各自保存实力,生怕自己损失太大;而具体到受援者七十四师,平日里骄横不可一世,以美蒋宠儿而自命,在国民党军中积怨甚多,造成其它部队观望其落败;从客观上讲,我军担任阻击任务的八纵、三纵、十纵等部队拼死阻敌,阵地常常几度易手,也不会容敌援军轻易前进一步,这样,便保证了兄弟部队终于完歼七十四师。
孟良崮战后,蒋介石严厉处置了援救不力的李天霞、黄伯韬乃至汤恩伯等人,但经过种种“打点”,后来基本上是不了了之。蒋军内部本质上的矛盾与争斗正形成一个怪圈,这是很难从根本上改变的。果然,在山东战场上,1948年夏我军攻打津浦线上的兖州,蒋又命令黄伯韬所部等北上驰援。黄又未能达到增援的目的,再度受到蒋的严厉斥责。后来黄伯韬的所为颇有点戴罪立功之意。稍后,我军取打山东省会济南时,蒋又督令陇海路附近的邱清泉(号称邱疯子,即打仗凶厉之意)北援济南。此时华东野战军粟裕亲率大部队在徐州至济南之间严阵以待,准备打援。邱清泉所部出动不久,即侦知我军正在他们所经的途中,纵深层层设防,只恐增援不成,反而打光了老本,于己不利,差不多只是佯攻了一阵,即掉头回窜。结果,就连所谓打仗的“疯子”心里也是自有一套小九九的。
两军的这种悬殊对比不仅仅出现在华东,在解放战争中的各个战场都不乏其例。同样很典型的是,1948年辽沈战役中,我东北野战军四纵等部顽强据守塔山阵地,抗击蒋军优势兵力的反复冲击,打得号称“赵子龙师”的中央军独立九十五师抱头鼠窜,使敌不能越雷池一步。而在锦州以东,我东北野战军第十纵队死守黑山,抗击西援锦州之五倍于我之敌,使得号称“中国的巴顿”瘳耀湘所率的王牌军新一军等尸横遍野。东西两面的成功阻击战,一是表明了我军为了一个战役总目标不畏牺牲,全力配合兄弟部队完成任务的精神,二是从另一方面还暴露了蒋军在相互协同上的痼疾。
在与老战友这次谈话中,使我倍觉当年胜利来之不易,追思逝去的英烈战友,不觉已过去六十余年,岁月何其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