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读《书谱》的启示
http://www.cflac.org.cn     2009-06-02     作者:梁志斌 梁鸿     来源:中国艺术报

    《书谱》是中国书法史上一部书、论俱佳的重要作品。就书法而言,它是唐代今草的代表作之一。一卷《书谱》写得劲健洒脱,颇具晋人神韵,最能体现王羲之的书法样貌,为后人提供了一本标准规范的今草字帖,也成为后人学习王羲之草书的入门法帖之一。就理论而言,它是中国书论史上第一篇最为全面系统而又见解精辟的书法论著,可以说文中已将书法各个方面的重要理论“推阐几尽”,为后人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理论源泉,堪称一部博大精深的经典书论。

    《书谱》作者孙过庭,字虔礼,初唐人,与著名诗人陈子昂同时代,二人结为好友。陈子昂著有《率府录事孙君墓志铭》和《祭率府孙录事文》。由于孙过庭出身寒微,未曾入仕,直至四十岁才被李孝逸发现,荐于武则天,偶然得禄,旋遭奸谗,终生只做过率府录事参军的小官,史书上没有留下关于他的些许记载,书法史上也未曾有过他的生卒年月,这不得不令人唏嘘遗憾。

    孙过庭的《书谱》虽在唐代未受到应有的重视,但随着时代的演进,这部著作越来越受到尊崇,它的历史价值也愈加显得弥足珍贵。经当代书法理论家朱关田、韩玉涛两位先生考据,得出了孙氏的生卒年为:孙过庭生于唐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卒于武后垂拱三年(公元687年), 享年43岁。他的传世帖迹主要有《书谱》、《景福殿赋》和《千字文》等,三帖各有异趣,其中尤以晚年率意淋漓书写的《书谱》最为后人所推崇。

    《书谱》墨迹本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手卷、纸质,全文3728字。墨迹本有断缺,现存3614字。从总体看,《书谱》迥异于初唐书家们谨小慎微、精于构画的“规矩”与刻板, 深得王羲之书法妍美之旨,用笔“破而完,纷而治”,在法度中求变化,于沉实中见飘逸,显示出酣畅生动的意趣。可以说《书谱》是孙过庭心手双畅的经典作品。

    从某种程度上说,孙过庭精妙的用笔并不逊避“二王”。他运笔不但清晰有矩、点画有质、笔笔灵动,转折盘带之间更加轻巧而精微,而且起笔犀利,行笔果断流畅,尖锋、偏锋也各尽其妙,给人以一气呵成之感。

    在章法的处理上,《书谱》亦有其独到之处。即缩小行间距、增大字间距,增强了章法的张力,每一笔画、每一字形皆为整个章法的一个部分,使整幅作品浑然一体。这无疑是孙过庭草书在章法上的一大特点,同时也为后人研究章法提供了别开生面的新格局。其后张旭、怀素的狂草缠绕而形成的时空交错式的章法,也许即得益于此。其用笔的丰富多变,提按的清晰有矩,线条的离合自然,更是妙不可言,真正诠释了孙过庭所论述的“穷变态于毫端,合情调于纸上,无间心手,忘怀楷则,自可背羲、献而无失,违钟、张而尚工”的艺术主张。

    从内容上看,《书谱》主要涉及了以下几个方面:

    1.学习书法要有正确的态度  孙过庭从反面批评了错误的态度:“曾不傍窥尺牍,俯习寸阴,引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任笔为体,聚墨成形,心昏拟效之方,手迷挥运之理。求其妍妙,不亦谬哉!”他指明正确的学习态度是:“盖有学而不能,未有不学而能者也。考之即事,断可明焉。”

    2.正确的学习方法  孙过庭认为书法学习要经历两个阶段,即入帖和出帖。他主张初学书法的人要“察之者尚精,拟之者贵似”。意思是要用心观察,贵在入帖。历代有成就的书家无一不是从临摹古人入手的,这也是书法艺术有别于其他艺术门类的一个显著特征。孙氏进一步指出:如果能做到“心不厌精,手不忘熟,意在笔先”的程度,能做到“食古而化,入古出新”,写出自己的风貌来,自然会进入到“翰逸神飞”的出帖境界了。

    3.关于书法技法及不同年龄的优势 《书谱》中提出的“执”、“使”、“转”、“用”等用笔方法,至今仍具有指导意义。“执”是执笔之法,写大字,执笔要高,即深;写小字,执笔要低,即浅。年龄经验不同,执笔也有区别,年龄大、经验多者,执笔就高(深),年龄小初学者,执笔就低(浅)。年长者理解力强,也就是所谓的“若思通楷则,少不如老”;年少者模仿力强,临摹准确,即“学成规矩,老不如少”。

    4.书法学习的规律性  孙过庭总结了书法学习的三个阶段,即“初学分布,但求平正;既知平正,务追险绝;既能险绝,复归平正。初谓未及,中则过之,后乃通会,通会之际,人书俱老”。可以说,这是孙过庭关于书法学习的规律性总结,也是 《书谱》最为言简意赅的经典处之一,这不仅仅是书法创作经验的总结,抑或是人生经验的总结,悉心品读,颇具哲理性。

    5.书法创作的“五乖五合”  孙过庭认为书法创作时,即使是“一时而书,有乖有合,合则流媚,乖(背离)则凋疏”,他强调书法创作要符合创作条件,具体的“五合”是指:“神怡务闲、感惠徇知、时和气润、纸墨相发、偶然欲书”;“五乖”则是:“心遽(仓促)体留、意违势屈、风燥日炎、纸墨不称、情怠手阑”。所谓乖合,名为五,实为三:即时、器、志,也可以理解为良好的创作同样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孙氏概括为:“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时”与“器”均为客观条件,唯有“志”是主观条件,而且是起决定作用的主要因素。由此,我们不难从《书谱》品味出孙过庭书学理论中蕴含着的哲学思想。

    6.各种书体的特点和功能  孙氏认为,各种书体各有奇妙,各尽其能。例如“趋变适时,行书为要;题勒方幅,真乃居先”。他认为真书与草书的本质区别在于“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这是孙氏的精辟之见,指出了真书、草书的用笔结体特征及其自由性与规范性。另外,《书谱》中“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章务简而便”的高度概括,也充分体现出孙氏谙熟各种书体的特性与功能,言简意赅地总结与阐明论点,而非有些古代书论中虚无缥缈式的泛泛而谈,使学习者颇感玄奥,却得不到简明扼要的归纳总结。所以说,无论从创作角度,还是从理论角度看,《书谱》都是中国书法史上的经典之作,对后人影响深远,至今依然是对学书者颇具指导意义的范本。

    7.书法的美学特征  孙氏在《书谱》中明确阐释了他的书法美学观点,即“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他提出了“凛、温、鼓、和”四美的标准,并强调“假令众妙攸归,务存骨气;骨既存矣,而遒润加之”。实际是主张骨力(笔力)与妍美的统一,骨力是书法的精神,是第一要素。

    综上所述,正是缘于《书谱》在各个方面的几近完美,使其成为千古不朽的经典范本。直至上个世纪80年代还出现了“书谱”热,在全国性“中青展”中“书谱风格”的作品屡屡获奖,这一书法现象即充分体现出孙过庭及其《书谱》的深远影响。与轰轰烈烈的“书谱创作热”相比,人们对于《书谱》的理论研究及重视程度还嫌不足。其实广而论之,我们对于书法理论的研究一向是滞后于书法创作的。在时隔1300多年之后,我们也无须再强调《书谱》在书法理论和创作实践上的重要贡献了。研读《书谱》,无不感受到其文辞的优美与深奥,可以说它是与孙过庭博大精深的书论思想相映生辉的。当然,如若缺乏良好的古文修养、书法知识以及创作感悟的话,亦是很难真正理解和体味其中的奥妙的,这恐怕也是研究《书谱》的理论者少之又少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里要强调的是,再读《书谱》时,相关的释文注解还是存在一些值得推敲的地方的,例如:

    1.“■其根源,析其枝派”的“穷”字;

    2.“纵未■其众术,断可极于所诣矣”的“穷”字。

    目前所见到的国内多家版本,包括上海书画出版社1978年出版的《唐孙过庭书谱墨迹》、河南美术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书谱译注》、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2年出版的《书谱解说》等释文中,均把“穷”字释为“窥”字。经过再三推敲,以为确实有误,根据有二:

    一是从内容上看,释为“穷”更符合文义,“极尽”之意。上述两句应释为:1. 尽透地探究它(书法)的根源,分析它的流派。

    2.纵使还未能掌握各家的奥妙,也必然可以达到他所能达到的程度了。

    二是从文字上看,孙过庭《书谱》墨迹  ■就是“穷”字的草书字体,穷(窮),《说文》作■,《居延汉简》作■,皇象作■,李怀琳作■,赵构作■。明代宋克所书《书谱》中对这两个“穷”字,一作章草■,一作行楷■。另外,孙过庭在《书谱》中写道“窥井之谈,已闻其丑”,其中的“窥”字,孙氏写作■。因此,■为“穷”字,便可断定无疑了。另外,《书谱》中“草不兼真,殆于专谨;真不通草,殊非翰札”四句,悉心读来,文义难通,如若调整语序,即为“草不兼真,殊非翰札;真不通草,殆于专谨”,这样文义通畅,似乎更符合《书谱》之旨,也许因孙氏行文时的笔误,未能及时订正所致,后人难以断定。希望与关注《书谱》的同仁共同商榷,以便更为准确地领悟和诠释孙氏这部博大精深的经典之作。

    可以说,孙过庭的书学思想完备而精深,相关理论“推阐几尽”,在1300多年以前能达到如此的高度,确实令后人尊崇和敬佩。一部《书谱》为我们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理论与创作的营养之源。每每读来,受益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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