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美兰舞蹈剧照
作为“文艺家之家”的中国文联,犹如一座多姿多彩的花园,百花争艳,竞吐芳蕊。在这座花园里,刀美兰是一朵迎风摇曳的百合花,正如她的傣语名字“楠蝶帝娜”,在傣语中的意思即“仙女的百合花”。这朵百合花,50多年前从傣家的竹楼里生长而出;50多年来且梦且舞,最终在舞台上绽放,成为西双版纳飞出的“孔雀皇后”。鲜花和掌声中,刀美兰始终念念不忘的是人民的哺育、是党和国家的培养。“我是在天尚蒙蒙、芭蕉叶刚亮起来时出生的,妈妈说,在这个时间出生的人是最有福的。”在刀美兰的回忆中,她的舞蹈艺术就扎根于澜沧江边那块竹楼掩映的热土,她的一生是“有福的”。也许正因如此,在回顾自己的“梦舞”生涯时,刀美兰不由自主地回到了自己由此走出的原点,回到了滋养自己的傣族文化,并把传承和保护少数民族文化当作使命,秉书直陈,建言献策。
不久前,这位中国舞协的副主席把对家乡的爱、对少数民族文化特别是歌舞艺术的关切,上升到文化遗产保护的高度,致信温家宝总理,并受到总理邀请前往中南海做客,共论少数民族文化的传承和保护。刀美兰说:“我是新中国培养出的文艺工作者,中国文联是伴随新中国成长的‘文艺家之家’,在这个家庭里,我感觉温暖,更感觉责任在肩。今年是中国文联、中国舞协成立60周年,趁此机会,我希望能够以我对民族舞蹈的满腔热爱,在中国文联这一平台上,呼吁各方共同关注,促进我们的民族舞蹈事业获得更大发展。”
傣文化的熏陶滋养了舞蹈的性灵
“孔雀舞为什么美?因为它表现了真和善。”刀美兰说。小时候,是贝叶文献中千百部傣族诗歌传说中如梦似幻的故事、是傣家数不清的佛寺里栩栩如生的壁画、是傣家人热爱生活的节庆欢乐,把她造就成了一个爱做美梦的小姑娘。有时在奶奶的筒裙上,有时在妈妈的被窝里,有时在爷爷诵经的佛寺里,她常常沉浸在这些使她着迷的故事中,幻化为一个个以己为主角的梦。而生活似乎还要丰富,包括言行举止、坐立站行等都有很多细致的规矩。比如在客人面前弯腰经过,要把筒裙掖合起来;在竹楼中不喧哗,坐时要双膝并拢等等。后来,这成了滋养刀美兰舞蹈的性灵,也造就了刀美兰舞蹈纯朴、自然、优美的特点,以至她常常说:“我是一个在傣文化‘蜜糖’罐中长大的傣家女儿。”
在傣文化中,有这样一个生态理念:有了树,有了森林,才有水;有了水,才有田地;有了地,才有粮;有了粮,才有人。所以,在西双版纳的每一村每一寨,都有祭拜农林的习惯;他们对砍伐森林有严厉的惩罚,每一家在盖竹楼时,都会种上七八棵帖刀木,这也成了傣家人的“生态林”。“对于傣文化的真善美,我在50多年的艺术生涯中是深有体会的。它不是故意要成为这样子,但当你走在一座座小竹楼间,徜徉在秀美的大自然里,加上传统佛教文化中对惩恶扬善思想的宣扬和对道德、人品的规范,人就不自觉地走向了真善美。”刀美兰觉得,正是因为有了民族文化的积淀,才有了自己独特风格的孔雀舞神韵。
后来,著名舞蹈大师吴晓邦这样评价她:“看了刀美兰的表演,仿佛不是人在跳舞,是舞蹈之神、民族之神降临到人间、爱抚人间、爱抚苍生……”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位蜚声海内外的舞蹈表演艺术家,居然一天也没受过专业的舞蹈训练。那么,她是怎样从傣家小竹楼走向艺术大舞台的呢?
从傣家小竹楼走向艺术的大舞台
1954年,云南省民族工作队到各村寨挑选文艺苗子,筹建西双版纳州文工队。刀美兰被选中了。那时,文工队虽然条件简陋,训练却一点不含糊。由于太辛苦,加上风俗不同,家长们纷纷把孩子拉回家。一起去的伙伴,最后只剩下小美兰一个人。在改编自傣族民间传说《召树屯》的舞蹈《召树屯与南吾诺娜》中,刀美兰扮演了“孔雀公主”。这不仅开创了女子孔雀舞的先河,还对表演形式做了革新,去掉了面具,显出了“公主”美丽的真容。
一个美丽的地方,总是容易诞生美丽的故事;而刀美兰的传奇故事,则是在1956年的中缅边民联欢大会上开始的。联欢会先在国内的德宏举行,后来又到了缅甸。周恩来总理也来了,宴会时就跟刀美兰一桌,让她喜出望外。当时,刀美兰穿着一件布拉吉,周总理就问她:“今天是你们的节日,为什么不穿民族服装呢?”事先毫无准备,小美兰倏地脸就红了。当小美兰跳完了独舞《种菠萝》,周总理带头鼓掌;在接见演员时,他鼓励小美兰说:“今天的舞蹈跳得不错,你要苦练基本功,还要向老艺术家学习。傣家人把孔雀当做吉祥幸福的象征,你这个小孔雀要高飞,飞遍全中国、全世界。”时隔多年,刀美兰对当时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而另一段故事更为传奇:原来,在缅甸的时候,小美兰所扮演的“孔雀公主”,不仅倾倒了千万缅甸的观众,也让当时的缅甸王子一见钟情。王子决意要娶“公主”入宫,并计划在仰光郊外的演出现场“抢亲”。当时的情况万分紧急,如果处理不好,就会酿成一起引世界注目的外交事件,甚至会影响到中缅两国的外交关系。为了此事,周恩来总理觉都没睡好,先是安排小美兰提前回国,又以“她年纪还小”向缅方作了解释。
后来,刀美兰被调到了云南省歌舞团。1957年,刀美兰扮演“孔雀公主”,在北京首届全国少数民族音乐舞蹈汇演中一举成名;1959年,她参加国庆10周年献礼演出,表演了《小卜少》、《赶摆》,第一次走进了人民大会堂,还受到了毛泽东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不久,东方歌舞团成立。在周恩来总理的关怀下,刀美兰来到北京,并在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中担任部分章节的领舞。
“采蜜”的孔雀喜迎文艺的春天
到了东方歌舞团,刀美兰的艺术视野更加开阔了。尽管在特殊时期,许多民族舞蹈不能跳了,但在一个荟萃各民族舞蹈艺术家、演员的团体里,刀美兰感受到的是舞蹈艺术的多姿多彩。在团里,她和莫得格玛、阿依吐拉、崔美善一起,被人称为“四朵金花”。此时,相互学习和借鉴便成了她们之间交流的重要内容。在“文革”的漫长十年里,刀美兰一度被下放到工厂。但如今回想起来,在东方歌舞团的实践和学习依然让她感念不已。她说:“在东方歌舞团的日子里,我开始真正懂得了作为一名舞蹈演员该如何去学习、‘采蜜’。”
她的确是在“采蜜”。当刀美兰扮演的七妹在《孔雀公主》中翩翩起舞,除了幼时壁画上的形象、动作流转于脑海,像蒙古舞的抖肩,印度舞蹈中的眼神,也都被她传神地化用了。后来,在她的《金色的孔雀》中,为了表现孔雀的苏醒,她还借鉴了芭蕾的动作,用调控呼吸来传达喜悦。由于这些借鉴有深厚的本民族文化做背景,看似信手拈来,却融入自己的表达中。著名舞蹈表演艺术家、中国舞协名誉主席贾作光评价说,她是真正的“民族化”,而不像有的借鉴那样是“化民族”。在保护原生态和推动艺术创新之间,刀美兰应对从容,傣文化的精神早已融入她的血液中。
“文革”结束,文艺的春天再次到来。回到云南省歌舞团的刀美兰决定,作为一名人民的舞蹈演员,一定要把孔雀舞再度搬上舞台,给金孔雀插上翅膀。冬天的昆明又潮又冷,在逢雨必漏的狭小家里,刀美兰开始了新作品的构思,而身为作曲家的爱人王施晔则靠在炉子前为她作曲。1978年10月1日,刀美兰的舞蹈《金色的孔雀》在昆明国防剧院上演。相对于文艺春天的来临,舞蹈的第一章节就叫《孔雀的苏醒》。当爱人王施晔的小提琴声悠然响起,舞台上的“金孔雀”倦怠地舒展翎子,伸开翅膀,喝水,随后抖开羽毛翩然起舞……对看惯了样板戏的人们来说,那是别样的音乐、别样的舞蹈,连续不断的掌声,让王施晔、刀美兰夫妇激动得热泪盈眶。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刀美兰相继又推出了新作《水》和自己的独舞晚会,为喜迎春天的文艺百花园增添了新的缤纷。
让保护和传承回到生活的源头
在舞蹈《水》中,傣族小姑娘上山劳动,编藤条,采野果,在森林里和各种动物一起玩耍;夕阳西下时,她和伙伴们来到澜沧江边,在江水里洗去一天的疲惫。有人曾问过刀美兰:“为什么你会这样表现没有固定形态的水呢?”刀美兰回答:“我小时候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啊。”她的回答自然而然,虽然水没有固定形态,但水有源头,就像艺术有生活的源头一样。而这种对源头的回归,不仅体现在刀美兰的舞蹈中,也体现在了她对文化的传承理念上。
1989年,电视纪录片《刀美兰和她的故乡》问世,被业内认为是“一部舞蹈生态学的好片子”;1994年,刀美兰民族艺术希望学校成立,也表达了刀美兰的一个心愿:“希望能有千千万万的小孔雀飞向蓝天,飞向世界。”在指导学生时,刀美兰一直强调,要熟悉自己民族的风俗习惯、宗教历史,否则舞跳起来就干巴巴的,没有神髓和感觉,而这是用舞台布景、灯光所弥补不了的。近年来,刀美兰常常回到家乡,到各个傣家竹楼去走访。家乡发展很快,但也有些方面让她担忧:不少年轻人已经不会傣文了,一些生活仪轨、道德风俗渐渐被疏远了;因为失去了生活的熏习,有的孩子学起孔雀舞来也开始“张牙舞爪”,没了应有的真善美的神韵。社会的发展和生活的变迁,把文化传承和保护的话题推到了刀美兰的眼前。
“如果光学我把手举多高或多低,没有对生活和民族文化的了解,是学不好孔雀舞的。只有回到生活、回到民族文化的土壤里,艺术才有了赖于滋养的源泉。”在刀美兰看来,在中华民族大家庭里,有很多应该保留的优秀文化,不仅是傣族文化,还有其他各民族文化,正是因为有了它们的多姿多彩,才有了我们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因此尤其要把它们的保护和传承重视起来。刀美兰觉得,这么多年来,社会各界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和传承做了很多工作,取得了很多成绩,但要在目前基础上更进一步,实现新的突破,就要跟发展协调起来,既保留原生态,又鼓励借鉴和创新,使两者互为参照,既有根本又有未来。刀美兰透露,目前她正准备筹办一次包括湄公河流域各国在内的孔雀舞大会,她要让孔雀舞焕发出更闪耀的光彩,让民族文化在走向世界时回响和谐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