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就听作曲家徐沛东提起过一个名字,“他对我的帮助很大。作为老师,他从不压抑学生的个性……”谈到这个名字时,徐沛东谈吐间那种发自肺腑的感激和敬佩之情让我记忆犹新。那个名字是——杜鸣心。再次接触到这个名字是在我真正步入工作岗位之后,一份采访的专家名单吸引了我的注意。在名单上,我看到了那个在我记忆中留下过很深印记的名字——杜鸣心。
从好奇到惊讶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我要采访他!好奇心让我条件反射似地立即做出了决定。采访前的准备工作让我对杜鸣心的关注从好奇转向了惊讶。
9岁前,杜鸣心从父母那里接受了最初的“音乐启蒙”。杜鸣心父亲买了一台手摇留声机,悦耳的流行歌曲天天在他的耳边响起;母亲酷爱戏曲,常在家中唱不同腔调的汉剧、楚剧和京剧,还常带领他去听戏。
9岁,父亲在带杜鸣心听了京剧名角荀慧生演唱的第二天就开赴抗日前线。没想到这一去,却成了永别,父亲战死在淞沪沙场。他和母亲都没来得及见父亲最后一面。母亲不得已把他送进难童保育院。
10岁,1939年夏天,陶行知在重庆创办育才学校,并派出教师到四川、贵州的各个保育院招收有一定天赋的儿童。学校的音乐老师任虹来到了永川第二儿童保育院,为此保育院专门举行了文艺演出。在这次演出中,杜鸣心被蒋荣英老师选为大合唱《流亡三部曲》的领唱。瘦小的杜鸣心站在一个小凳子上,领唱《松花江上》。面对数百师生,他想到了牺牲的父亲,想到了自己正在流浪,不能与母亲相聚,泪水顿时滚滚而落,唱到最后一段“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够欢聚在一堂”时,已是泪流满面。稚嫩的童声唱碎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台上台下一片饮泣声。经过智力测验,杜鸣心和另外三个同学,从300多名难童中脱颖而出,被选入育才学校,开始接受正式的音乐教育。
11岁,杜鸣心第一次看见了钢琴。那美妙的琴声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简直太好听了!贺绿汀的夫人开始教他认五线谱、弹《拜尔》……
13岁,他创作的歌曲《看谁功劳高》,民谣风的《新山歌》,都是为抗日鼓劲的被校内外广为传唱的歌曲。
20岁,吴乐懿应邀赴印尼演出,杜鸣心被选为声乐伴奏一同前往。从此,杜鸣心登上国际舞台,成为职业音乐家。
25岁,杜鸣心被选送苏联深造。在莫斯科柴科夫斯基音乐学院应试那天,杜鸣心因为不熟悉路途而迟到了。进入考场时,考官正在弹一部巴赫风格的曲子,大概12小节。杜鸣心凭着当年贺绿汀先生教授的固定音高唱名法的功底,准确无误地记下来,而且第一个交卷。这次考试让他成为著名作曲家、莫斯科大剧院院长米·依·楚拉基惟一的中国学生。
……
从惊讶到崇敬
杜鸣心的经历让我感到的是惊讶,而杜鸣心的精神则让我对这位老人充满了崇敬。
谈及自己创作的故事,杜鸣心感到“万泉河”往事如在眼前。“那是在‘文革’期间,这首歌原来的第一稿是我写的。江青审查时,说这个曲子写得怎么像黎锦晖呀?这句话很可怕,黎锦晖上世纪30年代在上海写了很多‘黄色’歌曲,其实就是爱情歌曲。比如后来被誉为中国流行音乐开山之作的《毛毛雨》等,是所谓的靡靡之音。芭蕾舞团的一位演员说,杜鸣心你好大胆,你敢把黄色歌曲塞到‘样板戏’里来!”于是,“芭团”依照江青指示,发动群众重写“万泉河”,说谁写得好用谁的。当时乐队和合唱队100多人写出了100多首“万泉河水”,杜鸣心也重写了好几首。但是听来听去,大家都觉得不行,最后一致认为还是原来的那个好,有海南岛风格。最终,定下来的还是杜鸣心最初写的那个“万泉河”。
杜鸣心除了一生醉心音乐创作外,更把大量精力放在了为中国音乐事业培养人才上,在教书育人的道路上一走就是大半辈子。从莫斯科回到中央音乐学院担当助教到现在,杜鸣心一直坚持在教学岗位上。杜鸣心的勤奋,加上他渊博的学识、严谨的教学方法、丰富的演奏和作曲实践,使他的教学备受欢迎,一批批才华横溢的作曲家在他的培育下脱颖而出。更令学生们称道的是,杜鸣心在给学生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的同时,又不限制他们的个性,使他们走出了一条与众不同的音乐道路。
从崇敬到敬爱
“没耽误你的时间吧?”“要有其他工作,你先去办。”“我谈的符合要求吗?”……说实话,从第一次见到杜老之后,每次采访我都很有“心理负担”——他太注意为别人着想了!他那张亲切的笑脸,特别是他谦和的为人让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不得不对他充满了敬爱之情!
2008年12月14日,中央音乐学院师生送给杜鸣心教授80寿辰的一份贺礼—— 一场名为《抚琴回韵》的音乐会。演出当日下午,跟杜鸣心约定在舞台后台见面。还没来得及开口,杜老师已经用那张真诚灿烂的笑脸打招呼了。“我是不是晚了?”看着80高龄的老人等在那里,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没有,快坐下歇会儿。是我来得早,离着近嘛!骑几步车就到了!”杜鸣心热情地张罗着。“骑几步车?”我心里嘀咕了一下。“我每天都自己骑车在学校里‘晃’。身体还可以,这样比较方便。”杜鸣心几乎第一时间就“看”出了我的疑惑。
在杜鸣心70岁生日的时候,他曾对友人感慨:“快呀,转眼成老头了。我还没写出什么东西。”对人宽厚,对自己尤其是对自己的创作,杜鸣心却始终保持着高标准的要求。“许多人到这个年龄都写不动了。可我每天晚上还在工作,都要工作到很晚,还在创作。我认为旋律很重要,虽然搞现代技法的作曲家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否认旋律的重要性,但我认为旋律才是能够表达各种复杂的情感、惟一能与听众进行感情交流和沟通的手段”。
杜老一直精神抖擞,很健谈。谈吐间,你可以分明地感受到他心中的旋律仍在继续,音符让他的生命充满了活力。他始终在用那颗音乐的心鼓舞着他的学生、他的友人、他的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