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乐耕(全国政协委员)
人的一生能从事一件自己喜爱的工作,那是一种幸福,我觉得自己正好拥有了这样一种幸福。我是一位陶艺家,在我的眼里陶艺和人天生有一种亲和关系,当人触摸泥巴的时候,总有一种回归自然的感觉。这些泥土经过揉练,经过成型,再喷洒上各种“扑朔迷离”的釉汁,通过火的烧炼,最后产生一件作品。这个过程对于我来说真是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从人类发明原始陶器至今,已有一万多年的历史。在这漫长的历史中,陶器一直没有离开过人们的生活。在高科技充分发展的今天,用来制作器物的材料,越来越丰富,但传统的陶瓷器在人们生活的实用方面仍然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不仅如此,由于陶瓷是火和土造就的,其材料的使用充满着无穷的魅力,“二战”以后就成为了现代艺术发挥自己创作理念的重要媒介之一。于是,在人类的日常生活中,陶瓷价值除了传统器物的制作之外,还出现没有任何使用价值的现代陶艺创作。也出现了一个新的创作群体,那就是现代陶艺家。在现代陶艺家的眼里,传统的陶瓷只是一些不会言说自己思想理念的器物。而现代陶艺与传统的陶瓷艺术最大的区别,就是它们要言说,要思考。于是在现代陶艺家的手中,器物的创作不再重要,非器物的创作则成为了现代陶艺创作的主流。
工业化以后,现代主义的国际风格扫荡了世界各民族建筑的多元化风格,城市的一体化、建筑空间环境的一体化,使人们失去了地域性的文化感情,大城市里像水泥森林般耸立的楼群,给人们一种远离自然的窒息感。像这样的生存空间,需要更多人性化的、情感性的和充满大自然气息的艺术作品来加以调和。人们需要和自然对话,需要触摸犹如岩石、泥土、海滩、草地、森林般的大地表皮上的自然之物。人永远都像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一样需要土地,城市的水泥将人们与大地隔离,因此,我希望我的陶艺作品能将土地的感觉带回给城市中的人们。
于是,在我的系列陶艺创作中,大地、生命,成了我不断表现的主题。陶瓷艺术本身就是火和土的艺术,泥土丰富的可塑性,各种扭折、挤压、干裂、划刺、绘画装饰,甚至自然风化等手段的运用,可以使其展示出无数富有魅力的表达形式。还有由各种金属元素所组成的釉汁,在不同窑火的不同温度、不同烧成气氛中展示出不同的色彩和质感,那种烧窑过程中的神秘感、神圣感,常使我有一种与神交游,与上帝同在的感觉。因为每次开窑时,看着那斑斓的、漂亮得炫目的釉色,使我感觉这不是我自己的能力,而是火的力量,是上帝的双手在点化着这一切。
我热爱我的工作,我觉得它有一种魔力,让我和自然对话,让我感觉到冥冥中人与泥土之间的各种联系。无论多伟大的人,最后都要回归于泥土,在泥土中有我们无数先辈的血肉躯体,有一天我们也将融入其中。我们都会消失在泥土中,但经过了火的烧炼的陶瓷艺术却得到了比我们长得多的生命。木头会腐烂、钢铁会生锈,唯有陶瓷,在一切都化为灰烬以后,只有它还在默默地记载着人类历经辉煌或浩劫的历史。就像原始的红陶、灰陶、彩陶,历经了上万年的时间的洗刷,却还在向今天的我们诉说着远古人类的故事。这是一种和人的生命贴紧、和自然融为一体的艺术。在创作中我常常会被这种自然的造化所感动,也常常希望把这种感动融入到我的作品中,传达给我的观众,让大家记住,我们永远都是自然的儿女,我们在它的怀抱中生长、繁衍,乃至最后消失和其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