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好的书法作品,从创意到形成,受许多因素制约,诸如谋篇布局、结体取势、点画用笔,又有五合交臻、神融笔畅之论。然而,在诸多因素中,构成书法作品最小元素的点却具有不可或缺的功用。古人云:“一点成一字之规。”关注点,对书法创作具有重要意义。正如美术理论家瓦西里·康定斯基在其《点线面》一书中所说,除了艺术作品部分的科学价值外,它依赖于对艺术单个元素的精确考察,这种元素分析,是通向作品内在律动的桥梁。如果将点从通常狭窄的范围分离,赋予其生命的意义,那么它就会在沉默的特性中浮现出来,发出越来越有力的声音,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从抽象的角度看,典型的点是小而圆的,实际上是一个典型的小圆圈。然而,透过点能够想象出无比多样的形状,它的圆形可能带有锯齿状的边,可以近似三角形,或可以根据需要改变成一个相对稳定的正方形。在这里,要想作出任何限定都是不可能的,因为点的范围是无限的。
从书画艺术角度看,点的本质是最简洁的形,是绘画艺术最基本的元素。版画如此,书法更是如此。中国的汉字源于生活,是千百年来先哲对自然界规律抽象意识的外化,具体到每个点都是集自然界山川、河流、动植物某一部分建立起来的符号模型。正如东晋书法家卫铄所说:“一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纵观历代书法大家对点进行形象的赋予、生命的创造,可列出如落叶打秋霜的打点、如空中之弯月的弧点等16种点的书法存在形式。
从一定意义上讲,点与世界万物一样,具有多样性、无限性,人们观察越具体,想象力越丰富,点的存在形式就越多,提供书法创作的源泉也就越加丰富多彩。
作为构成书法作品最小元素的点,在其独立存在的情况下毫无生命可言,一旦书法家给其注入大自然的千态百状,输入精、气、神、骨、肉、血的基因后,应用到一字或一篇作品中,与其它有生命的线条交叉、熔铸,便会极大地拓展其表现空间,产生惊人的审美情趣。正如唐代著名书法家孙过庭所云:“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一画之间,变起伏于峰杪;一点之内,衄挫于毫芒。”书法创作中巧妙使用点,是作者在长期的书法实践中达到的一种高妙境界。细细品读天下第一行书王羲之的《兰亭序》,从谋篇布局对点的制约和点对通篇的点睛作用中,能领略到其用点顺势、达意、得趣的妙谛。
书法的笔势是毛笔在运行过程中呈现的点画关系,构成结字与章法的基本趋势。笔势的变化会使书法的风格、个性、态势呈现不同的风貌,充满生机和活力。如王羲之《兰亭序》中的“游”字,犹如骑士骑着一匹骏马驰骋在大草原,好一派英姿豪迈的神情。“辶”的一点与一捺,一点头冲其外,一捺身缩其中,如同马头、马身,精神十足。
笔之达意是指书法家通过笔法所表现出来的审美意向,是书法家在对形质的描述中,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审美追求,具有形而上的特点。王羲之的《兰亭序》,开头的“永”字犹如壮士出山,顶天立地,一派大气。一点做纵向之态,与一捺做横向之势,形成上下呼应,既清健饱满,又神采飞扬。而同样是点,“之”字的点不同于“永”字的点。“之”字的点是以横势引出牵丝,虽扁小,却形态优美,力藏其中,充分表现出作者清秀古雅、飘逸潇洒的书风和自然流露出对美的追求。
笔趣是书法家通过笔法巧妙变化表现出来的审美偏好,直接反映了书法家的品味与格调,是营造书法意境的重要因素。王羲之《兰亭序》第9、10、11、12行48个字,信手写来,时紧时松,或正或斜。其中“宙”、“察”,同是“宀”上的点,由于书写时轻重不同,其妙趣亦不同。“宙”字“宀”上的点粗重深入于横钩,既压住“宙”字的中心,又气势逼人。而“察”字的“宀”之点犹蜻蜓点水,一掠而过,但也恰到好处地点中了“察”字的中轴,并且这一点还与下面“示”的左右两点在视觉上形成三足鼎立的意趣。
总之,在书法创作中,点的巧妙使用是构成书法审美的重要因素。书法家只要注意平时深入现实生活,远取诸物,近取诸身,就能创作出更多的点的书写形式。同时在创作中,将多样化的点与其它有生命的笔划密切配合,顺势、达意、得趣,一定会使整篇书作妙趣横生,增添夺人之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