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女应别样——品舞剧《西施》
http://www.cflac.org.cn    2008-09-19    作者:罗斌    来源:中国艺术报

    早就听舞蹈理论家于平说过,“《西施》是一部典型的舞剧!”只可惜,无缘与之谋面。恰巧,因为有“2008奥运演出季”,便有了《西施》的首度晋京。于是,便与无锡市歌舞团团长刘仲宝相约,一定要“瞻仰”之,因为那是一个曾经创造了《阿炳》、《红河谷》的优秀团体,而且是近年来罕见的创造“舞剧奇迹”——“小团造大戏”——的机构典范,所以,抱有了极高的期望值。其实,我心里明白:“小卒过大河”的历史真实是无法抗拒的规律;况且,当一部又一部舞剧在无锡诞生并坦然面对世人褒贬时,你很难相信这是“偏安一隅”的文化行为,它分明再现了当代中国艺术创作的一个普适性“机制”——倾全国之力,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以无锡市歌舞团做班底,总编导——门文元、高度,作曲——莫凡,舞美——张继文,服装——宋立,加之仲宝一班人的策划、制作……可想而知,一批“大腕”担纲,构成所谓的“全国粮票”,而发力点则在“小地方”,因而此役实为厉兵秣马之举!

    初窥,整体印象:好戏一部,好舞剧一部,好舒服地感受一回!在中国舞剧创作局面方兴未艾而高品质作品凤毛麟角的当下,《西施》出现,可以“特例”身份,观赏者会特别地从中有所收益……

    舞之“剧”

    舞剧之本,在于“舞”,还是在乎“剧”,是一个时常引发争论的话题。事实上,我以为,舞剧的核心任务是以“舞”的方式完成“剧”的铺陈,因而二者必须相得益彰,不可偏废,夸张任何一方,都很难实现舞剧的最好效果。一段时间以来,中国舞剧在这两个关键词之间徘徊了许久,双向的极端例证屡见不鲜,大家基本遵循的是“矫枉”必须“过正”的理念,在不遗余力地“实验”、“探索”,虽然在努力寻求积极因素,但也难免“垃圾”成山;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摸索”毕竟应该结出果实,因而《西施》应运而生!

    客观地说,《西施》确是一部合格的舞剧,因为在它“身上”,戏剧构成了核心表达内容,占主体地位:它有一个人们习以为常的故事背景——古代题材中“四大美人”的传奇,它选择了一个富含矛盾而性格多重、复杂的主人公——“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江山美女”西施,它具备了一些表现情节的基本要素——吴越春秋、家国天地、爱恨情仇、忠奸善恶、生死考量。因而,最终它构建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戏剧冲突,这样便很容易在一个相对繁复的情节网络中表情达意,描述性格,抒展观念。从场次看,“错毂”、“卧薪”、“裂衫”、“踏屐”、“抱璞”、“泛舟”,舍头尾的六幕构成,循的就是事件线索,在“情节概述”的基础上,展开戏剧情境,勾勒人物形象,追求“剧”的完全含义。

    当然,每一幕的内在结构以人物刻画、心理描摹和情感书写为旨归,构成一个“外事件、内性格”舞剧结构,即以西施为核心,以大写意的手法将围绕着她的三个“大人物”的情感具体化——夫差是对手、勾践是希望、范蠡是真爱,并在这样的戏剧情境中,揭示西施爱恨交加、大悲大喜的复杂性格,让情感的流向总是趋于翻江倒海的程度,凸显人物个性。值得提及的几个结构点,如战车轮、“马桶舞”、勾践尝便诊病、“踏屐舞”等,都极有力地打造了“舞”与“剧”的共有时空,让舞剧的性格异常鲜明了。

    剧之“舞”

    然而,毕竟舞剧的诉求,有了良好的戏剧态势,还势必要求一个上乘的舞蹈表述,才能真正完成使命。舞剧之剧,必须是“舞”出来的,而且是饱含智慧与才华的“舞”法,平淡无奇不是艺术创作。

    《西施》的舞,首先妙在群舞的观念气象和意蕴绵长。几乎每个场次都由群舞构成表意氛围,而每一个段落的意念表达都具备强烈的类型性。前面提及的几个结构焦点,如变幻的车轮、“马桶舞”、越王尝便、“踏屐舞”等,总有一个标题性的群舞段落与之相和,且节奏有序、调度灵活,形成有机的结构布局。如吴国入侵时越兵溃败的“甩发舞”(男子群舞),巧妙运化戏曲甩发功的程式,变幻出颇具符号性和切合主题意蕴的舞蹈样式;“马桶舞”用极富形式感的传递动态,将吴王的骄奢淫逸与狂妄跋扈刻画到极点,颇具象征意味地为吴国的灭亡埋下伏笔;“踏屐舞”,创意无限地用一个木屐踏地击节而舞的细节,放大了吴王的色厉内荏、西施的倾国倾城、越国上下的同仇敌忾,而舞蹈本身的创造性发现无疑构架出一种古风习习、动感特异的新鲜形态,并使它具备了意味深长的涵义和韵律,此举值得称道!其它舞蹈体裁上,西施的出世、越王的卧薪、范蠡的舞剑等独舞,颇具心理刻画的张力,动作语言的个性化追求明显;西施与范蠡的核心双人舞,从知心爱人到家国情仇、英雄情怀、改天换地,再到心性自由与天人合一,具备了相当的递进过程和性格内容,可以说“舞”出了人本;最具个性的当属西、范、勾、夫之间的“四人舞”,以极其舞蹈的方式凸现各自形象的内心世界,将核心情节、人物心理与作品主旨表达完美统一于“舞”的情境之下,多时空的设置突出了主题和人物性格的丰富性,戏剧构成因此而达到了较高层次的合理性。

    舞剧之“人”

    戏为人之戏,舞为人性舞。作为舞剧的成功,《西施》的价值还在于人物塑造切入视角的选择。应该说,现有的舞剧手段呈现于世的西施形象,基本具备了这样的品质:风云际会中有她的担当,生离死别里有她的炽爱,摧枯拉朽中有她智勇双全的奉献,“心远地自偏”里有她超脱凡尘的真性,她是世间第一美女奇才!舞剧以“西施”为题,全剧以她为核心阐发对象结构人物关系和动作构成,将风云做底,但并未侈谈风月,而是假美女之名发壮怀激烈的家国情愫,人物形象也在情感的激荡下有了可喜的抒发。相比较而言,范蠡形象的情感力度相当强,人性色彩与内心视象的舞蹈呈现同样具备了相当多的光彩;吴越二位君王的成功刻画,也是《西施》血肉丰满的关键环节。

    当然,作为一个真实意义上的“人”,西施的“舞剧版本”必须具备创造者的独立品格,尽管古往今来有关“西施”的评说不计其数,但都无法阻止艺术创作中的“西施阐释”。作为“这一个”,客观地说,我们感觉到《西施》创造者的独立思维:一个挣扎在刀光剑影和历史漩涡中的西施,无论如何也不应放弃对人本的追求,再大的磨难也无法泯灭崇高生命的华彩。

    当然,瑕不掩玉。作为一部将西施作为表达对象的舞剧,自然会受到来自各方的“西施迷”们的质询,这毕竟是一个通行题材,“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西施形象”,因此有海纳百川、择其善者的修正空间;结构上,因戏剧成分中,人物涵义复杂,尚可调整,尤其舞段的抒情性须强化;人物塑造上,吴王的脸谱化倾向要抑制,形象的心理开掘要更加深化;注意细节的合理性,戏剧构成的张弛度把握再考究些……注意如此这般,便可成上佳精品!

    整体观之,这是一部艺术感觉完整、思维表现清晰、动静关系流畅的精品力作,具备上佳的观赏价值。

    常言道,“相见不如怀念”,隐喻地说出一种观者的不满;但,之于《西施》,我看正好相反,“怀念不如相见”,因为它有回味、回旋、回醒的地方,所以,一定要现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