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惠玲(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人文奥运研究中心主任)
奥林匹克精神的历史发展
奥林匹克精神的源头是古希腊文明,古代希腊对人的体格与健康的崇尚是奥林匹克竞技运动的基础。古代奥运对人的体能、技巧的挑战体现了古希腊人的竞争与开拓意识。古代奥林匹克神圣休战既是对和平的渴望,也体现出希腊人对神和自然的敬畏。古代奥运有一种坚定的信念,即极其重视个人价值,捍卫个人独立性。古代希腊奥林匹克运动的这些价值观念都已成为现代奥运的核心价值。
现代奥林匹克运动复兴以来,奥林匹克精神经历了从挑战自我、追求身心全面协调发展到追求运动竞技人性化、人类文化多元化、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历史演变。随着奥林匹克运动在全球的开展和奥林匹克精神的普及,奥林匹克运动已成为各国文明与文化集萃、对话与交往的论坛,成为全球文化多样性与差异性互补共存的平台,尤其是成为东西方文明交融与互动的平台。西方文化中的民主、自由、科学、理性、竞争、拼搏、开拓、个体等要素构成了现代奥林匹克精神的灵魂与核心,使奥林匹克运动染上了浓重的西方文化色彩。
同时,奥林匹克精神作为人类优秀的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面临着许多问题与挑战。首先,仅仅提倡“更快、更高、更强”是不够的,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中曾经有过的“永远争取第一,永远超过别人”的口号更不可取,我们需要提倡更加人性化的奥林匹克精神。其次,过度商业化、滥用兴奋剂、职业性腐败,更是危及了奥林匹克理想,玷污了崇高的奥林匹克精神。这些都与作为现代奥林匹克运动核心价值的西方理性中心主义文化有着根本的内在联系,它面临的这些问题与挑战仅靠西方文明已经无法解决,而需要从其它文化形态,特别是东方文化中寻求有益的启示。中国传统文化和东方哲学智慧对奥林匹克文化所面临的问题与挑战给予了富有启迪意义的回应,为奥林匹克文化注入了新的活力。
中国文化对奥林匹克精神的回应
中国传统哲学讲究天人和谐、“神人以和”,从不过分强调人对自然、对自身的挑战,也不孤立地、片面地强调人对自然、天地的超越,而是讲究“象天法地”,向“天”与“地”来学习合乎自然、遵循自身限度的立身处世原则。“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就是讲人要不断进取,承担对个体存在的责任,但又要有所警惕,不要一味强调进取,要保持个人、环境和社会之间的协调。这对于主张“更快、更高、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是一个重要的回应与补充。
中国礼乐文化主张万物和谐,阴阳协调,以中和、和谐、协调为美的最高境界。中国古代有所谓“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强调的不只是技艺的竞赛,而是通过技艺的修养来完善人格,达到内心的和谐,促进心灵与体格之间的和谐互动。这与奥林匹克精神旨在推动人的体育与心灵和谐发展的理想有着巨大的契合,对于当今奥林匹克比赛过度强调比赛成绩,忽视心灵提升的现象有着重要的启发意义。
中国传统文化不但主张“和”,而且提倡“和而不同”,强调统一之中的差异、和谐之中的多样,在寻求一致的同时包容个别。对于奥林匹克精神中西方文化对世界其它地区弱势文化的强势压迫,这是一个很好的回应与补充。今天,奥林匹克文化更应强调不同文化的和谐交流与对话,尊重文化身份、文化个性、文化多元化。这在全球化时代有着重大意义。
贵生、达生精神是中国传统文化一个重要维度。中国古代认为,人是“天地之心”,“天地之性人为贵”,“天地人三才等耳,人岂可轻,人字又岂可轻”。从这种观念出发,中国古代文化中不是把对物的追求和占有作为人生的目标,而是把提高人的德行修养,完善人的内在德性作为人生的最高目标。这对于当代奥林匹克运动中过度商业化、过度竞争化和相应的体育腐败是一个富有启发意义的回应与补充。
中国传统自然伦理观念认为,天地宇宙间人与万物都是和谐共处的,主张克己复礼,把人的作用与行为限制在与天地万物和谐共处的宇宙秩序之中。中国古代社会提倡节制与合理控制人的欲望,反对对生命的无度消费和对外物的无度占有。这种伦理观念对于奥林匹克文化中的过度商业化和兴奋剂丑闻都是有力的回应,它从东方哲学和智慧的角度回应了促进人的身心和谐发展的奥林匹克精神。同时,它对于回答当代人类文明所面临的生态问题、可持续发展问题等许多重大挑战提供了启迪。